暮秋的风裹着血腥气掠过林州城墙,叶沫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斑驳的城砖,去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劫夺仿佛还在眼前。卫慕烈浑身浴血,被宁王萧景钰的剑狠狠刺穿胸膛。温热的鲜血顺着剑锋汩汩流下,浸透了她的裙裾,狼髀石坠在她颈间硌得生疼,他苍白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萧景钰无情地一脚踹开。
“阿烈!”叶沫儿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淹没在萧景钰张狂的笑声中。她拼命挣扎着想去查看卫慕烈的伤势,却被粗鲁地拖上马车。车轮滚滚,扬起漫天黄沙,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卫慕烈,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碎成了无数片。
她以为卫慕烈死在了草原上,悲痛欲绝的她,在宁王的胁迫下,被迫进了宫,成了玉贵妃。无数个夜晚,她都在梦中看到卫慕烈向她伸手,却总是在触碰到的瞬间化作泡影。泪水浸湿了枕头,而心中的伤痛却从未愈合。
箭楼的风突然变得刺骨,叶沫儿望着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铁骑。卫慕烈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晃动的狼髀石泛着冷光——那是他们初遇时,少年阿烈在草原上为她猎来的第一只猎物,用兽骨细细打磨成坠子,说要护她岁岁平安。此刻那枚狼髀石却随着战马颠簸,撞在他腰间佩剑上,发出细碎而冰冷的声响。
“报——敌军前锋己至护城河!”亲卫的嘶吼撕破空气。叶沫儿踉跄着扶住城墙,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个本该己经死去的人,此刻却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英姿飒爽,带着复仇的怒火杀来。
战鼓震得城砖簌簌掉落,叶沫儿猛地扯断发绳。三千青丝如瀑倾泻的刹那,城下突然响起战马人立而起的嘶鸣。卫慕烈握长枪的手剧烈颤抖,指节发白如骨。他仰头望着城楼上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思念,有痛苦,更有未说出口的万千话语。
“卫慕烈!”叶沫儿的声音裹着北风穿透厮杀,“我们愿以和谈止戈!明日辰时,我亲自出城!”
万马齐喑。卫慕烈的长枪“当啷”坠地,溅起的火星照亮他通红的眼眶。他张了张嘴,喉间翻涌的不知是恨意还是思念。萧景钰抢走了他的姑娘,还让他“死去”,而他的姑娘如今站在敌城城头,要与他谈判。
“好,我等你。”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极了那个濒死之际,在草原上挣扎求生的夜晚。挥剑斩断军旗时,血色绸缎如蝶坠地,恍惚又是去年她被拖上马车时,散落的红绸缠住他染血的指尖。三万铁骑调转马头,扬起的尘烟中,唯有他回望的目光,穿透了那些死里逃生、日夜思念的岁月。而叶沫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原来,她以为早己死去的爱人,不仅活着,还带着满身的伤痛与仇恨,重新出现在了她的世界。
夜幕笼罩林州城,叶沫儿独坐营帐,烛火在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轻抚着那半枚玉佩,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血迹,那是卫慕烈的血。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曾经在草原上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的阿烈,眼里只有她一人,而如今,却隔着家国恩怨,成了对立的双方。
三更梆子惊破林州城的死寂,烛火在青铜灯盏里摇曳不定。叶沫儿盯着案上摇曳的光影,忽然听见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行云的鹤氅扫过门槛,沾着霜雪的羽扇在寒风中剧烈颤动:“贵妃娘娘,明日和谈恐是龙潭虎穴。卫慕烈屠巴州时连妇孺都未放过,这等豺狼怎会……”
“够了。”叶沫儿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本宫既敢孤身出城,自然有把握。”烛火突然爆开一朵灯花,映得她眼底流转的光比夜色更冷冽。
百里外的奚族大营里,牛皮帐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独眼将领哈图将弯刀重重砸在案上,震得酒碗里的马奶溅出腥甜的水花:“叶沫儿早被那宁王驯成了听话的金丝雀!王子若信她,当心重蹈去年覆辙!”
卫慕烈突然攥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泛白如骨。他想起白日里城楼上,叶沫儿散开青丝时发间扬起的细雪,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望过来时像草原的月光能穿透人心。可他胸口的旧伤突然抽痛起来,提醒他萧景钰的剑是如何刺穿后背,而她又是怎样被人拽着头发拖上马车。
“都退下。”他的声音裹着草原狼嗥般的沙哑。等帐内只剩一人,卫慕烈解开衣襟,月光落在胸口那道狰狞伤疤上,宛如一道永不褪色的烙印。指尖抚过结痂的皮肉,那里曾贴着她颤抖的掌心。那年她哭着说“阿烈别怕”的声音,此刻却和萧景钰的狞笑在脑海里绞成乱麻。
帐外风雪骤起,卷着远处林州城的灯火,恍惚又是去年月牙泉边,她笑着说要和他浪迹天涯,却不知命运早己将温柔碾碎成锋利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