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刃,将深秋的枯叶绞成金粉。卫慕烈仰面跌进尸山血海,玄色劲装被冰晶冻成碎甲,心口翻涌的伤口下,黑紫色毒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他的生机。翻飞的落叶掠过他苍白如纸的面容,恍惚间竟像是覆了层虚幻的金箔。
叶沫儿跌跪在地,绣鞋深深陷进浸透血污的泥土。她颤抖的指尖抚过昔日爱人泛着青灰的脸颊,曾经温热的唇如今冷得刺骨。颈间玉坠突然迸裂,藏在羊脂玉暗格里的还魂丹滚落掌心。匕首划开小臂的瞬间,温热的血珠与漆黑药丸交融,腾起的紫烟在风中扭曲成鬼魅的形状。
“阿烈,你不能死......”她哽咽着将药泥按在伤口,泪水混着血水砸在他冰冷的肌肤上。
奚族铁骑的弯刀出鞘声划破死寂。叶沫儿猛然抬头,凌乱发丝间,苍白的脸上写满决绝:“我以玉贵妃之名起誓!云州、定州、安州三城拱手相让!但林州必须归还!”话音未落,卫慕烈周身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冰蓝光芒,飞溅的冰晶在她手臂上划出细密血痕,她却浑然不觉,声嘶力竭地嘶吼:“卫慕烈若有不测,你们的铁骑将再无统帅!”
朔风卷着枯叶呼啸而过。叶沫儿颤抖着捧起自己的鲜血,一滴一滴灌入卫慕烈青紫的唇间。记忆里的画面纷至沓来——月下系红绳时他温柔的呢喃,背着她追逐流星时许下的承诺,都在这一刻化作利刃,剜着她的心。“冰蚕寒毒入髓,唯有活人血才能温养经脉。”她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破碎的笑意,鬓角凝结的血痂与枯叶,诉说着这场生死营救的惨烈。
当第三捧温热血液流入喉间,那道即将蔓延至心脏的黑紫色纹路终于凝滞。卫慕烈缓缓睁开眼,苍白的面容上写满虚弱与震惊。奚族将领的怒吼在帐中回荡:“王子!这女人要我们吐出林州......”
“够了!"卫慕烈的喝声震得帐幔轻颤,颤抖的手扣住叶沫儿缠着血痂的手臂,望向帐外纷飞的落叶,“休战——就当是我还她这条命。”
秋风掠过林州城头,卷起满地枯叶。叶沫儿立在交割的城门前,望着卫慕烈骑着黑马停驻在奚族大军中央。他摘下头盔的刹那,苍白面容上的释然与眼底的怅惘,让她呼吸凝滞。猎猎作响的盟约卷着几片枯叶掠过两人之间,那些曾在草原上盟誓的炽热,终究化作秋风中飘散的残叶,沉没在时光的洪流里。但此刻他望向她的目光,仍带着年少时的眷恋,仿佛在说:沫儿,若有来生......
朔风卷着残叶掠过林州城头,将最后一抹暮色撕成破碎的猩红。叶沫儿攥紧染血的素帕,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那上面还残留着为卫慕烈续命时的温热。奚族铁骑扬起的尘烟尚未散尽,南疆的烽火却己烧穿了天际——江都与安阳的联合军旗幡蔽日,正朝着宁王萧景钰重伤休养的幽州城压来。
“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安宁......”她望着素帕上晕开的血渍喃喃自语,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苦涩。深秋的风灌进破损的衣袖,割着臂上未愈的冰晶伤口,却不及胸腔里翻涌的寒意刺骨。
马蹄声骤然撕裂寂静。叶沫儿猛地翻身上马,发间散落的枯叶混着血痂被风扯落。她狠狠甩动缰绳,任由马匹在碎石路上狂奔,全然不顾伤口崩裂渗出的鲜血浸透了马鞍。
记忆中,襁褓里的钰宝总爱攥着她的食指,嫩的小脸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她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鞭梢抽在马臀上发出脆响:“快!再快些!”
暮色如墨浸染天际时,幽州城的轮廓终于从青霭中浮现。城头宁国旗帜猎猎作响,在晚风里舒展着熟悉的明黄底色。叶沫儿攥着缰绳的指节泛白,望见紧闭的城门后,恍惚看见乳娘正抱着钰宝倚在雕花窗边,用绣帕轻轻擦拭孩子肉乎乎的脸颊。
“钰宝别怕,娘亲回来了。”她翻身落马,带血的裙裾扫过官道旁摇曳的秋草。怀中未绣完的肚兜随着急促的脚步轻晃,针脚凌乱的虎头似在微微颤动。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梆子与马蹄声交织成韵律,倒比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更让人心安。
城门前的青铜兽首衔环撞出清脆声响,暮色中,她仰头看着城头守卫们熟悉的面孔,忽然想起出征前钰宝攥着她衣角不肯松手的模样。此刻她早己精疲力尽,可在没有看到儿子之前,她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