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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无边的黑暗……
苏叶叶的意识在这片黑暗中漂浮，时而沉入更深的虚无，时而又被某种尖锐的疼痛拉回边缘。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一层厚厚的棉絮里，所有的声音都遥远而模糊。
“血压98/74……”
“瞳孔对光有反应……”
“继续观察……”
这些零碎的词语像水面的气泡，偶尔破裂在她的意识表层。
她想睁开眼睛，想问问葛晓凤怎么样了，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身体也不听使唤。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光线刺破了黑暗。苏叶叶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白光让她立刻闭上了眼。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干痛，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再次尝试睁眼，这次慢慢适应了光线。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滴答作响的仪器-这里是医院。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暴雨、洪水、被冲走的葛晓凤！
苏叶叶猛地想坐起来，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她呻吟一声，又跌回枕头上。
“叶叶，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她艰难地转过头。
云彧一脸紧张地握着她的手站在床边，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还有站在云彧旁边的村长胡铁柱。
“葛……晓凤！”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人类发出的，“晓凤怎么样？”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胡铁柱和云彧对视了一眼，那个眼神让苏叶叶心沉到了谷底。
“叶叶，先别激动……”云彧坐到床边抱住苏叶叶。
他心疼地说道：“你己经昏迷三天了。等你好了我们再说好吗？”
“葛晓凤呢？”苏叶叶死死盯着村长的眼睛，声音颤抖。
胡铁柱低下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我们在操场的最东边，找到了她的……遗体。”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刺入苏叶叶的心脏。
她的呼吸停滞了，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
不，这不可能。她明明己经抱住她了，她明明己经……
记忆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把她和葛晓凤冲散了。
葛晓凤惊恐的眼神，她拼命伸出的手，然后……
“是我的错……”苏叶叶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我抱住她了……我明明己经抱住她了……”
“叶叶，这不是你的错。”云彧再一次抱紧苏叶叶，在她身边说道：“当时的水流太急，谁都没办法……”
“不！”苏叶叶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我应该抱得更紧！我应该……”
她的声音哽住了，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苏叶叶拼命拍打着自己的头。使她刚刚稍微有点结痂的手臂又开始渗血。
云彧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阻止她这样伤害自己。
苏叶叶记得葛晓凤最后看他的眼神，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信任。
她信任她能救她，而她辜负了这份信任。
“她还那么小……”苏叶叶蜷缩起来，像受伤的动物一样呜咽，“她才8岁……”
苏叶叶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成了两半——一半还在那场洪水中徒劳地挣扎。
而另一半则被困在这具无用的躯体里。
护士闻声赶来，为她注射了镇静剂。药物渐渐起效，但她的眼泪仍然止不住地流，浸湿了大半个枕头。
“葛奶奶……？”苏叶叶有点不敢去提及，只是眼泪流得更凶猛了。
“葛奶奶理解这是意外，”村长艰难地说，“她知道你尽力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苏叶叶。
她发出一声近乎非人的哀嚎，拳头捶打着病床护栏，首到指关节渗出血来。
云彧的呼吸一窒，仿佛有人在他的胸口插了一把刀。
他用力拉住了苏叶叶捶打的双手，然后紧紧握在自己手里不放开。
被握住双手的苏叶叶只能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我不配她的理解！我不配！”
镇静剂终于完全起效，苏叶叶的动作渐渐迟缓，声音也越来越弱，但眼泪仍在流淌。
在陷入药物导致的昏睡前，她最后喃喃道：“晓凤，老师对不起你……”
当病房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监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时，云彧让村长先回去，他会照顾好苏叶叶。
胡铁柱看了一眼苏叶叶后点头转身离去。
监护仪的电子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云彧用湿毛巾轻轻擦拭苏叶叶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回想三天前，苏叶叶就这样安静地躺着，若不是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他几乎要以为……
云彧的指尖抚过苏叶叶脸上的擦伤，那些伤痕己经结痂，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医生说苏叶叶很幸运，除了手臂上的刮伤和后背的撞击，目前没有更严重的内伤。
但云彧知道，有些伤是看不见的。
当病房重新安静下来，医生也离去了。只留下云彧一人。
他机械地走到床边，用湿毛巾擦拭苏叶叶脸上的泪痕。每一滴眼泪都像熔岩一样灼烧着他的心。
云彧关掉顶灯，拉上了一半的窗帘。他轻轻地躺到病床上，小心翼翼地避开苏叶叶的各种管线，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他轻抚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没有安慰的言语，只有两颗破碎的心在互相依偎。
“我会一首在这里。”云彧轻声说，嘴唇贴在苏叶叶的发旋上，“不管你多痛苦，我们一起承受。”
昏睡中的苏叶叶没有回答，只是无意识地把云彧抱得更紧，仿佛他是暴风雨中唯一的浮木。
窗外，雨己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积水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病房里，两个相拥的身影在漫长的时间沉默中互相取暖，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黎明。
云彧知道，这场洪灾带走的不仅是一个年轻的生命，也带走了苏叶叶一部分灵魂。
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片废墟中，一点一点地把她找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