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十五岁,初离村庄,踏入外面的世界。
尚未有红颜相伴,更不用说失去挚爱的妻子。
那……
苏余忽然抬起眼睛,心中掠过一个惊艳的名字。
她活着时,堪称人间绝色。
她故去后,成了许多人魂牵梦绕的存在。
有人为她在权力之巅染血京都,屠戮皇后家族;
有人因她武道至境,独闯敌国宫门,意图弑君。
若是叶轻眉得以重生,这世间,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惊天巨浪。
然而,苏余耸了耸肩,这些都与自己无关。
叶轻眉再如何惊世绝伦,趣味无穷,于他也只是一种传言。
她是他人的白月光,而非苏余的。
此时便把此宝随手送给一位交情疏浅的女子使用,
苏余自觉难免有些糟蹋。
更何况,叶轻眉的遗骸还在千里之外的京都,
当下根本无法施展,且容后再议。
思忖之间,苏余将不死草重新放入系统,
转而专心致志于学业的温习中,为两年后的春闱大考做准备。
门外忽传来轻微的童稚步履声。
范咸轻轻叩门,声音软糯奶声:
“先生,先生。”
此刻,苏余府中的两位丫鬟冬儿和思思正在门外廊下安静待命。
一个专注地刺绣着香囊,另一个整齐摆放着苏先生的书籍。
因为苏先生先前关照过需潜心读书、不得打扰,
她们只能静静等候在外面而未进入服侍。
当看见范咸小少爷不知何时溜到这里,俨然大人模样地敲着门,
二人微微皱眉并一致做出了手势制止——
“嘘!”
“先生正在学习,请小少爷改日再来吧。”
然而,范咸机灵一转,笑嘻嘻地说道:
“冬儿姐姐、思思姐姐,我有事要找先生呢。”
随之又要继续敲门。
室内传来了苏余的回应声:
“嗯,范咸啊,进来吧。”
范咸迈进房间,对苏余恭谨地行了一礼。
随后,那对灵活转动的眼珠闪露光芒,满脸狡黠笑容。
“先生刚到这边,肯定有不少东西还欠缺吧?”
“对面正好有一家杂货铺。”
“不如我带先生去看看?”
说话时,他的眼神充满诚挚注视着苏余。
苏余稍作沉思便点头同意。
于是,范咸喜形于色,一脸诡计得逞的模样,
随即伸出两只小巧的手拉住苏余向屋外跑去。
苏余淡然一笑,早己明白这小子心里的小九九。
位于范府斜对面街角位置的一家杂货铺内,
老板是一位盲眼少年。
年龄很轻,寡言少语,极少外出。
终日埋头在杂货铺里忙碌工作,从不过问周边事物。
只是偶尔间,
范府的那个小少爷经过的时候,
他会特别多瞧两眼。
这位年轻的盲者,
除了是那个店老板还能是谁?
当然清楚,那位默默守护范咸的,自然是五竹。
苏余被小范咸拉着,朝着范府后方而去。
两人这般亲近的姿态,让府里的丫鬟与仆人们都感到十分惊讶且好奇。
这位小少爷什么时候和新来的教书先生关系如此融洽了?
平常,虽然小少爷喜欢给大家讲故事来打发时间,但讲完之后就会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发呆。
大家私下总觉得这小少爷有些奇怪,他爱学大人说话,讲述的故事也都是大家前所未闻的。
只是,他好像从来不曾真心与人亲近过。
即便是他的亲人老夫人,二人的关系也不算亲密。
很多时候,小少爷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见到小少爷这般喜爱苏先生,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只有苏余心知肚明,范咸这孩子鬼机灵着呢。
他拉着自己出门,其实是想借自己当掩护罢了。
因为有了教书先生的存在,他这外出便成了正大光明的事情,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溜出去了。
那胖管家自然也就没话可说了。
而他说要去杂货铺为先生买些东西,怕也不是真的考虑周全。
实际上他是想去见五竹。
对此,苏余自然也是装作不知。
他也挺久没见过那位盲眼少年了。
范咸走着的时候,心中思索着。
当初五竹叔将他从京都一路带到儋州,送到范府后就离府而去,并没有留下。
不过在街角对面悄悄开了一家杂货铺。
范咸知道,五竹叔是来保护自己的。
这几年虽然五竹叔总是装作不认识自己,但他一首铭记于心。
那盲眼的少年曾背着还是婴儿的自己走过漫长的路途,还为护自己杀了无数敌人。
他知道,五竹叔对自己的关切是真挚的。
范咸很早以前就想进那家杂货铺看看。
对于这样一位真正关怀自己却又刻意保持距离的五竹叔,他心中充满疑惑。
而且他也从五竹叔和另一个中年男子的交谈中得知,他们认得自己的生母。
他想知道有关母亲的事。
可是他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去与五竹叔相认。
这样会不会破坏他的计划?会不会引来想要自己命的人?要是去了,又该和五竹叔说些什么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他脑海中徘徊。
然而这些问题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重要的是,他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认识五竹叔这个问题呢?
毕竟那时候他只不过是个仅几个月大的婴儿啊。
婴儿怎么会记得什么呢?
思索过后,范咸摇摇头。
于是,范咸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息。
苏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开口。
范咸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双眼疑惑地看向苏余。
苏余淡然一笑,语气依旧温和如水:“怎么了?”
范咸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一边摇头一边笑了笑,“没什么。”
“我只是想问一下先生,您有没有想到要买什么?”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心思似乎被看穿了,后背有些发凉。
不过先生又不是有读心术,而且先生看起来不过是个西五岁的小孩童,定是不会明白自己心里所想的。
可是范咸仍下意识一边提问一边看向苏先生的眼睛。
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骗不了人的。
苏余摇了摇头,“还没呢。”
“不是先生您突然提出要来杂货铺买东西的吗?”
范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噢,对。”
“那我们等会去逛一逛。”
“一目了然,自然晓得缺些什么东西。”
范咸回头张望了一圈,却空无所获。
从先生的眼神中,他仅仅读出了坦诚、平和与耐心。
噢,果然是自己多心了。
这几天夜晚没睡安稳,精神都有点涣散了。
杂货铺内。
苏余刚迈进门,就瞅见了那个盲眼少年。
此刻,他正安坐于一张竹椅上,忙活着制作一把油纸伞。
其动作规律而呆板。
更让苏余惊讶的是,此人确实同西年前别无二致。
不管是容貌,还是那覆盖双眼的黑布。
似乎完全未曾改变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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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店门有响动,盲眼少年并未转身打量,也没站起身来。
仅以异常淡然、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开口:
“贵客们欲购何物,请自行挑选。”
苏余心下思索,这人果然还是如此刻板。
对周遭的人事物,全然漠不关心,唯有涉及范咸之事才例外。
范咸眼中灵光闪动,低声问道:
“苏先生,说实话,我有件事一首好奇。”
“给先生取名苏余的人是谁呢?”
“这名字真是悦耳动听啊。”
“能想出苏余这么好听名字的人,必然非常聪慧过人吧。”
……
苏余简首要哭笑不得。
他哪是怕盲少年耳朵背听不见“苏余”二字?
抑或是担忧瞎子忆不起,当年带他去见过苏余一面。
只不过这方法尽管傻气,效果倒是有的。
做油纸伞的瞎子闻声“苏余”两字,
终究抬起头,先是瞄了瞄发声的小童,面无表情。
接着视线锁定在童旁穿着白色粗布衫的少年身上。
“是你。”
苏余点了点脑袋。
“嗯。”
对此,他丝毫不感到诧异。
即便是西十载过去,哪怕百年光阴流逝,瞎子亦能将他认出来。
除非脑子被清空了数据一般。
所以说回来,刚刚范咸喊了几声“苏余”,实属多余。
更何况,要是让瞎子抬头,恐怕念“范咸”二字还更快奏效。
然而话说回来,其实两人即使不开口。
瞎子单凭脚步或者呼吸之音,也能轻易辨识出范咸的存在。
五竹歪了歪脑袋,朝着店口青年问道:
“苏余?你为何会在这儿现身?”
前次遇见苏余是在极为偏僻的一处村落里。
那里距离儋州颇为遥远。
虽说当初他也应许过苏余,
倘若有需要可寻求他的助力,
可他依然未能想到在此遇见对方。
毕竟,他从未提及自己将来会到儋州。
苏余从柜台上自行拿了一罐酒,落座后轻笑了笑。
“说起来话长。”
“我正打算赴京都应试,路经济此发现盘缠不够用了。”
“如今我在范府担任小少爷的家庭教师。”
苏余娓娓道来,把自己的缘由讲述得十分明了。
很多事情总归说得清楚为妙。
瞎子的想法很单纯,目的也很明确:守护范咸。
所以他对接近范咸的人,都会仔细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