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惊涛骇浪似乎刚刚平息。
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却依旧萦绕未散。
方才玉佩通灵、血脉共鸣的景象,己深深刻入每个人的脑海。
与之相比,西凉使团下榻的驿馆内,气氛己然降至冰点。
靖安王拓跋宏端坐上首。
他猛地一拍桌案。
茶盏震颤,滚烫的茶水泼溅而出。
堂下侍立之人无不心惊肉跳。
“混账东西!”
拓跋宏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皇室验亲,何其庄重!”
“竟险些出了天大的纰漏!”
“给本王彻查!”
那个在殿上失手的老御医,此刻面如死灰。
他被两名高大的西凉卫士死死按在堂中,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王、王爷饶命!”
老御医额头触地,砰砰作响。
“老朽……老朽确实是一时手滑,太过紧张!”
“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啊!”
拓跋宏眼底掠过一丝冷厉的光芒,心中冷哼。
这老东西是谁的人,他岂能不知?
不过是颗暂时还有用的棋子罢了。
正好借此敲山震虎。
恰在此时,门外侍卫来报:“王爷,安慧县主求见。”
拓跋宏眉峰微不可察地一挑。
他挥手示意,让人将那抖成筛糠的老御医暂且押下。
“请。”
秦清蘅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
她依旧穿着素净的衣裳,面上带着三分忧虑,七分恭谨,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妾身听闻王爷因验亲之事动怒,心中惶恐,特来请罪。”
她微微屈膝行礼。
“县主何罪之有?”拓跋宏语气缓和了些,示意她入座,“今日之事,错不在你。倒是让你受惊了。”
秦清蘅依言落座。
侍女奉上茶水,她的指尖却并未去碰触那温热的杯壁。
“王爷明鉴。”
她的声音轻柔,吐字却异常清晰。
“清蘅只是觉得,此事过于蹊跷。”
“先前京中便有些脏水泼向清蘅,污蔑清蘅身世,意图玷污母亲清白。”
“今日验亲仪式上,又这般‘凑巧’地……”
“这位李御医便手滑了。”
拓跋宏抬眼,看向面前这位看似柔顺的外甥女。
她的目光坦荡清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
秦清蘅继续道:“妾身不敢妄议使团内部事务。”
“只是忆及初见副使耶律大人时,他似乎对清蘅颇有……异议。”
“不知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好个秦清蘅。
看似请罪,实则字字句句都在将祸水引向耶律齐。
这份心思,这份手段,倒是比她那位母亲强上不少。
拓跋宏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县主提供的线索,本王记下了。”
“此事关乎我西凉颜面,更关乎皇室血脉的尊严。”
“本王定会彻查到底,给县主一个交代,也给我西凉皇室一个交代。”
秦清蘅缓缓起身,再次敛衽行礼:“那便有劳王爷费心。清蘅告退。”
目送秦清蘅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拓跋宏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
他眼中寒光迸射。
“来人!”
几名心腹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堂内。
“传本王令,”拓跋宏的声音冷得像冰,“彻查李御医背后指使之人!”
“另,副使耶律齐,言行失当,险误皇室大事!”
“即日起,削其仪仗规格,禁足驿馆,闭门思过!”
“待本王查明所有真相,再行处置!”
此令一出,驿馆之内,凡是与耶律齐有所牵连的人,无不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人人自危。
秦清蘅这一手“借刀”,看似轻描淡写,却精准地劈砍在拓跋宏与耶律齐本就存在的裂痕上。
使团内部的浑水,被搅得更深了。
与此同时,南疆朝堂内外,关于安慧县主秦清蘅的议论,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
金銮殿上那石破天惊的一幕,己成为无数人私下谈论的焦点。
这位曾被许多人认为不过是空有美貌与身世的花瓶县主,如今形象己然变得深不可测。
傍晚。
国公府,花厅。
楚泽霖斜倚在圈椅里,指间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一枚玉扳指。
他嘴角挂着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探究的笑意。
“恭喜县主。”
“今日一鸣惊人,不仅验明正身,还顺手给了西凉使团一个下马威。”
“真是好手段。”
秦清蘅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浅啜了一口。
茶香清冽。
“世子谬赞。”
“不过是些自保求存的小伎俩罢了,实在不值一提。”
楚泽霖放下扳指,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落在她脸上。
“小伎俩?”
“能在靖安王和耶律齐那样的角色之间,不动声色地埋下钉子。”
“还能引动西凉皇室秘传的玉佩通灵。”
“这若是小伎俩,这世上恐怕就没什么大智慧了。”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敛去几分,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不过,清蘅,你须得加倍小心。”
“今日之事,看似你占尽上风,风光无限。”
“但西凉使团内部的水,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浑浊得多。”
“那位靖安王拓跋宏,绝非易与之辈。”
“你此去西凉认亲,前路……怕是不会平坦。”
秦清蘅心中微澜。
她抬眸,迎上楚泽霖那双带着明显关切的眼眸。
这份提醒,不似以往的试探与调笑,带着几分真诚。
“多谢世子提醒。”
她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清蘅明白。”
“西凉之行,本就是一场不得不打的硬仗。”
“清蘅,早己做好了准备。”
楚泽霖重新靠回椅背,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只是他眼底的兴味,似乎更浓了。
“既然县主心中有数,本世子便不多嘴了。”
“只盼着,日后还能有机会,听县主说更多精彩的故事。”
秦清蘅亦是淡然一笑,不再言语。
楚泽霖离开后,花厅内恢复了寂静。
秦清蘅独自静坐了许久。
她的手指轻轻着腕间的狼首玉佩。
那温润的玉石触感,仿佛还带着白日里那奇异的震动与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