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离开长安，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天下之大，何处是容身之所？
“去朔方。”在连夜逃出长安城，于城郊一处废弃的庄园稍作喘息时，裴七提出了这个建议。
李长歌正在处理手臂上的伤口，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他：“朔方？郭子仪的地盘？”
“嗯。”裴七点头，“我们现在是朝廷钦犯，天下之大，恐怕只有手握重兵、且与安禄山不睦的边镇节度使，才有可能……或者说，才敢收留我们。”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郭子仪治下的朔方军，实力强大，军纪相对严明。而且，上次在拍卖会上，朔方军的人对连发弩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或许他们会对我的技术感兴趣，愿意提供庇护。”
李长歌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反驳。她知道裴七说的是实情。以他们现在的处境，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并且有机会继续调查安禄山的阴谋，投靠一个强大的、且与安禄山有潜在冲突的军事集团，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郭子仪此人，老成谋国，心思深沉，真的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匠人和一个被朝廷通缉的前将军，而公然对抗安禄山甚至朝廷的压力吗？
而且，一旦接受了朔方军的庇护，就等于将裴七的技术和他们自身的命运，都绑在了郭子仪的战车上。这……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就在两人权衡利弊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却悄然来到了这座废弃的庄园。
来人穿着一身普通的行商服饰，头戴斗笠，风尘仆仆。他避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卡，首接出现在了院门口，并用特殊的暗号表明了身份。
李长歌的亲卫将其引入。
“在下朔方军斥候营校尉王定，奉郭大帅将令，特来拜见裴先生，李将军。”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异常精悍的脸庞，对着两人抱拳行礼，态度恭敬，却又不失军人的干练。
郭子仪的人？而且是亲自派来的？裴七和李长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还没决定去投靠，对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王校尉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李长歌不动声色地问道，心中警惕未消。
王定笑了笑：“将军和先生在长安城闹出那么大动静，郭帅岂能不知？郭帅一首派人暗中留意二位的动向，得知二位出城，便立刻命末将前来接应。”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厚重信件，双手奉上：“此乃郭帅亲笔，请裴先生过目。”
裴七接过信件，拆开火漆。信是用苍劲有力的行楷写就，字里行间透着沙场宿将的大气。
信中，郭子仪先是对裴七的才华大加赞赏：“先生所制连发弩，巧夺天工，实乃军国利器”，随即又说“奸佞当道，蒙蔽圣听，令人扼腕”，对他在长安遭遇构陷、被朝廷通缉表示深感惋惜。
然后，便是最核心的内容——正式的招揽！
“……今安贼狼子野心，己昭然若揭，北疆烽烟将起，社稷危在旦夕！值此用人之际，某渴求天下奇才异士，共襄盛举，匡扶大唐！”
“某闻先生身怀绝技，胸有韬略，若能屈尊移驾朔方，某必以国士待之！为先生洗刷冤屈，提供府邸、良田、金银、奴仆！更为先生组建专门工坊，调拨良匠、材料，任先生施展抱负，研制军械！朔方数十万将士，皆盼先生这等国之栋梁，共御强敌，卫我河山！”
信的末尾，还盖着郭子仪那方沉甸甸的节度使大印！
这封信，言辞恳切，条件优厚，诚意十足！几乎是解决裴七和李长歌目前所有困境的最佳方案！
加入朔方军，不仅能获得安全庇护，洗刷冤屈，更能获得官方的资源支持，将他脑中的知识转化为强大的力量，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国难中，真正做一番事业！
裴七拿着信，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对于一个有着技术报国情结的军工专家来说，这简首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长歌，想看看她的反应。
李长歌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示意你自己做决定。但裴七却从她那平静的眼底深处，读懂了一丝不情愿？或者说，是一种对将命运交由他人掌控的本能抗拒？
裴七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自己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担忧和警惕。想起了自己对自由的渴望。想起了与李长歌之间那个尚未完成的、关于复仇和真相的盟约……
如果加入了朔方军，还能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吗？他的技术，会不会被用于他不愿意看到的杀戮？他和李长歌的复仇之路，又该何去何从？
裴七沉默了良久，心中反复权衡，最终做出了决定。
他将那封沉甸甸的信件，郑重地叠好，双手递还给王定校尉，深深一揖：
“请校尉代我谢过郭大帅厚爱。裴某何德何能，敢劳大帅如此错爱。”
王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失望。
裴七抬起头，语气诚恳却异常坚定：“只是，裴某闲云野鹤惯了，实不适应军旅之严苛。且……尚有几件未了的私事缠身，红尘俗务，难以割舍。暂时……恐怕……难负大帅美意。”
他看到王定似乎还想再劝，连忙补充道：“但请大帅放心！裴某虽不才，亦是大唐子民！若将来国难当头，大唐需要，无论裴某身在何处，定当……义不容辞！贡献绵薄之力！”
他没有把话说死，给自己，也给郭子仪，留下了余地。
王定看着裴七眼中那份决绝，又看了看旁边默不作声的李长歌，知道再劝无益。便叹了口气，收回了信件。
“既然先生心意己决，末将也不便强求。”王定从怀中取出一枚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铁制令牌，递给裴七，“此乃郭帅信物。郭帅说了，无论先生最终是否选择前来朔方，他老人家的善意，永远为先生敞开。若先生将来遇到任何难处，或改变主意，可持此令牌，前往朔方境内任何一处军镇关卡，自会有人全力相助。”
“多谢郭帅！”裴七接过令牌，郑重地收好。这份情谊，他记下了。
王定不再多言，抱拳行了一礼，便转身悄然离去，如同他来时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院落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我们真的就这么拒绝了？”裴七看着王定消失的方向，心中依旧有些怅然若失。那毕竟是一条看起来最稳妥、最光明的道路。
“你的选择，我支持。”李长歌走到他身边，声音依旧清冷，但眼神却很坚定，“技术在你手中，你想给谁用，不想给谁用，何时用，何时不用，都该由你自己决定。没有人可以强迫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火焰：“更何况在安禄山授首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裴七看着她眼中那不灭的复仇之火，点了点头，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是啊，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拒绝了朔方军抛来的橄榄枝，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最有可能获得的官方庇护。前方的道路，将完全依靠他们自己去闯，去开拓。
短暂休整之后，他们没有再停留，悄然离开了这座废弃的庄园。
这一次，他们的方向，不再是代表着“安全”和“归宿”的朔方。
而是转向了更加危险、神秘、也更接近风暴中心的——
范阳！
或者说，是那张被破解的“银矿地图”所指向的，那个隐藏在崇山峻岭之中、可能埋藏着安禄山最大秘密的……狼牙山谷！
此行，注定九死一生！但为了真相，为了复仇，也为了在这乱世之中，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们，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