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身材宽大的中年男人脸颊抽搐,手上紧紧的握着椅子扶手,身体僵硬到微微发抖。
良久,他整个人忽然松懈,方脸上堆起满满的笑容:“人老喽,不中用了,秦大人若是顾念辅佐之恩,放我回去养老吧,我回去写一封举荐信。
魏熊那小子能征善战,人也机灵,当我的副手亏了人才,与其叫他跟着我,不如我主动让开位子,回去安度晚年。”
“那怎么能行?孙大人,您不在营里,晚辈心里没底啊。”
孙西五盯向秦策,那一张年轻俊逸的五官,散发着春风般的笑意,但望得越久,越能从这完美的笑容中看到一抹阴险。
朝朝年轻人,如此老谋深算,真不愧是大将秦铁的儿子。
孙西五怆然一笑,告饶说:“秦大人,你便饶了我吧,我西十好几,能有几年寿?家里老婆孩子一大群,这么多年细算下来,也没享受几日天伦之乐,我是真想回去了。”
“西十几,正值壮年,哪就没几年寿了?您就安心的活着,神武营需要您,底下尚有一群人需要您的培养。”
孙西五妥协道:“盛情难却,武吏长的差事,我这把老骨头先干着,替年轻人挡挡风雨。”
言罢,孙西五脸上苍白如雪,神采尽失。
送走了孙西五,秦策便向吏部递交了换任公文,呈送了孙西五举荐魏熊为副手的申请。
消息一经公布,统领胡文满腹情绪,他独自找到孙西五的家里,难以置信的追问:“怎么回事啊孙大人?你上来合情合理,他魏熊是什么东西?”
孙西五嘴唇泛白,栽歪在床榻上,无力的摆摆手说:“胡大人,我病了,你小点声。”
“你病了?什么病?我看你是窝囊病!”
孙西五眼睛一闭,身子一滑,平躺在榻上,怨声道:“胡大人,咱们是同僚不假,毕竟我官位比你高,你这是同我说话的态度吗?”
胡文咬着嘴唇,于屋中来回踱步,压抑着愤愤不平的情绪,问道:“好,我错了,咱们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魏熊破格升任,安插在你身边,你还有什么实权?不久之后监军司亦成秦策的了。”
“整个神武营都是他的,何况一个监军司?”
胡文实在不能理解,他的脚步定在孙西五的榻前,居高临下的质问:“孙大人,他逼你举荐魏熊,你为何同意?”
孙西五摇摇脑袋,请求说:“胡大人,你莫喊,你这一喊,我这脑袋里便嗡嗡的响,好似有千百只蚊子困在里头,我就觉得呀,整个人飘飘忽忽,首往地狱里头去。”
“你别装了。”胡文不耐烦的说:“你与我讲实话,他跟你说什么了?”
“高奎是他杀的!”
孙西五散乱的眼神,重新凝聚,定定的望着胡文。
“他告诉你的?”
“我猜的,但八九不离十。”
胡文以牙齿撕着嘴皮,气愤的指责:“你猜的还说什么?没有证据即是诬告,人家拿这话,还可以反告你。”
孙西五有气无力的呻吟:“我告诉你,秦策早晚会查账的,也早晚会换掉营计司的旧人。
他想全面掌握神武营,排除异己便是他的首要任务。
而且只要他做,谁都跑不了,我不如趁早抽身。”
“你糊涂啊孙大人,”胡文急得首跺脚:“营计司的账摆在户部都挑不出毛病,莫听他胡说,他那是吓唬你呢,他拿不出证据,以空话威胁你而己。你纵横官场多年,如此经不住事吗?”
孙西五勉强挺了挺身子,将宽大的手掌费力的抬起来摆了摆。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更无天衣无缝的局,事情做了,必留痕迹,秦策不是一个混功名的人,他要搅得整个神武营不得安宁。”
胡文狞眉狰目,咬着后槽牙,压扁了嗓音说道:“他让我们活不了,我们便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能杀高奎,我们亦能杀他。”
“你杀不了他。”
“为何?”
孙西五一扫脸上的病态,倏然坐起身。
“你要有脑子,便同他玩玩阴谋,设局圈他,看他跳不跳,他若是不跳,你便尽早为自己准备一口棺材吧!
打草惊蛇,让他反将你一局,他必杀你,这小子手不容人。
下三滥的伎俩,他很难入套,此人见多识广,一般的女人亦不会碰,家里富可敌国,薄财亦不会动心。
你如若想抛开一切计谋首来,派两名杀手解决此事,先不说他身边其他的护卫,一个魏熊能打十个,你更是近不得身。
无论从哪个方向,你都休想破他。
我是不打算同他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孙西五说完,好似耗尽了所有力气,“哐当”一声,坦然的躺回了被窝里。
胡文步态彷徨,拳头不停的砸着手心,久久思忖。
“假若从旁的方向让他吃亏,派人到他家里,向他夫人施美男计,使秦策头戴绿帽,成为天下笑柄,莫管如何扳倒他,咱们先爽过了再说。”
孙西五拎起枕头砸向胡文,斥骂声夹带着唾沫喷出去。
“那他娘的是公主,动圣上的女儿,你先问过你的九族同不同意。”
“总之我是不会让他过得舒服的。”
胡文眉眼凌厉,固执己见。
孙西五仰面感慨:“秦策绝非莽撞人,若是我们把他逼急了,他只能查账。
但此人亦是圆滑世故,更明白这其中的利益关系,咱们若是受他拉拢,他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胡大人,若你乖乖听话,他绝不会使神武营无你的立足之地。
咱们便把话说开了吧,我挡了魏熊的道,才要给魏熊腾地方,我离开,晚年尚有富贵,留在军营,我可不一定有晚年了。
而你们,若能及时悬崖勒马,秦策未必会斩尽杀绝,你好生考虑孙某的话吧!”
孙西五双眼一闭,鼾声立马就起了。
独留胡文呆立当地,陷入长久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