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他也醒。
亚尔坐在床上,脸色微微泛白,唇瓣有些干燥。
五月的德国,天气不冷不热,夜风凉爽,却吹不走这一室的浮躁。
他盯着床头小灯看了许久,微微后仰,神色恹恹的,眼底有几道清晰可见的血线。
半晌,他勾着唇冷笑。
在笑他刚刚做的那一个荒唐离奇又难以启齿的梦。
阖眸时,她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再次浮现在眼前。
泛着秋水般的涟漪,楚楚可怜的,说不出的娇媚撩人。
他抬眸,眼神忽然变得凌厉,抓起桌上的酒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白酒入喉,烈火灼心般。
他喝了几瓶,才堪堪将心里涌出的那抹怪诞的念头压下。
——
这座华丽城堡里的规矩不算少。
上到吃穿用度,下到时间安排,都有精细化的规定。
这对天生不服管教的裴妙星来说,无疑是种枷锁。
她不仅不听话,还要跟他们对着干,把上了年纪头发胡子花白的管家老头气得够呛。
于是,早上时,裴妙星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傅聿衍和管家在门外说着什么。
大概意思是以后她不用遵守这里的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
对此,裴妙星自然是满意的。
毕竟她可不想早上七点钟起来,就为了吃一个早餐。
不过傅聿衍也只允许她睡到九点。
她不肯起床,用被子把自已卷起来,躺在床上装死。
傅聿衍看着床上拱起来的那一团,鸦羽垂下,两三秒之后迈步走过去,轻而易举地将藏在被子里的人揪了起来。
裴妙星有起床气,看他的眼神和说话的声音都冷冷的,
“我说了不饿。”
傅聿衍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耐心地说道,
“饿不饿都是吃一点,饮食要规律。”
裴妙星看着他,一脸的不情愿。
那头金发在面前晃来晃去的,她忍了好久没下手去薅。
他给她挑了件刺绣长袖裙子,弯着腰给她一一扣好了扣子之后,裴妙星收回自已的手,叉着腰瞪他,
“你这个人怎么总是爱说教。”
这个不许那个不行,大男人还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像话。
傅聿衍掌心扣着她的腰,将人从床上抱下来,面上淡淡的,始终没什么表情,不过还是哄了她一句
“好,我以后不说了。”
用早餐时,餐厅里不见亚尔的身影,对座那个属于他的位置空空如也。
一旁的管家解释道,亚尔少爷说自已感染了风寒,这几日就不来餐厅用餐。
裴妙星挑了挑眉,对于不能再气他这件事感到失望。
一连几日,她都没再见到亚尔。
向城堡里的佣人打听了两句,原来这人还是个医生,本来也很忙,经常早出晚归的,待在庄园里的时间很少。
“嘎嘣——”
裴妙星一口咬碎了一个锅巴,漫不经心地抬抬手让人走开。
不见也好,省得她心烦。
在诺特庄园的这几日,她没少往外走,各个方位都摸了一遍,最终终于找到了大门的方向。
但她是走不到门口的。
因为只要是走到黑金栅栏门千米范围之内,就有人上前来提醒她,开口第一句就是
“裴小姐,你不能出去。”
“……”
裴妙星狠狠剐了那人一眼,踢了一脚地上的草坪,转身就往回走。
晚上,傅聿衍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那蜷在沙发里的小小身影。
他垂着眸,放轻了脚步,经过床边时,随手拿起床上的薄被。
他以为她睡着了。
可那薄被盖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立马就睁开了眼睛。
睫毛轻闪着,颜色偏浅的眸子被旁边的小灯一打,宛若清透的琉璃。
傅聿衍心口一软,蹲了下来,哑着声问
“为什么不肯吃晚饭?”
裴妙星病恹恹的,说话时有气无力。
“我病了。”
屋内灯光偏冷,徐徐落下来。
她半阖着眸子看向他,晶莹的肌肤被灯光蕴染得玲珑剔透,脸上透着一抹不正常的酡红,唇瓣粉粉的,透着抹水光,仿佛呵一口气就会融化掉。
“咳咳——”
她咳了几下,抬着眸看他时,眼神里透着一抹心虚。
哪有半分病态。
傅聿衍挑了挑眉,没有拆穿,循着她的话问
“哪儿病了?”
“哪里都病了。”
裴妙星捂了捂胸口,又轻咳几声,软趴趴伏在沙发上,抬着水盈盈的眸子瞧他。
他无奈地笑,却不给她反应。
裴妙星心一凉,有种心中所想被他窥探了个清楚的感觉。
咬着牙瞪眼,语气不善道
“傅聿衍,你笑什么笑。”
傅聿衍敛了笑意,看着她,微微抿唇,温声细语地问
“你想如何呢。”
他看她的眼神太认真,里头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深邃清冷。
裴妙星有些心虚,气弱弱道,
“我病了,自然是要去医院。”
傅聿衍垂着眸,漫不经心地开口,
“亚尔就是医生,我去请他过来。”
说完之后作势起身。
沙发上的人忽然急了,柔软的指尖忽然拽住他的手腕。
傅聿衍回头,对上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
她好似委屈极了。
敛在纤长羽睫下的双眸清浅,只轻轻一眨便漾开潋滟波光。
长发贴着她又细又软的腰肢,随着从窗户吹进来的风而随意晃动。
裴妙星晃了晃他的手,知道自已的计谋被他看穿了,软了声调道
“我…我好了,不用让他来。”
她本就气堵,要是见到亚尔,心情肯定更加不好。
傅聿衍轻松捞起她的腰肢,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缓缓开口
“过两日带你出去逛逛。”
裴妙星的眼睛亮了亮,丝丝笑意从唇角漾开,扬着脸看他,语气里多了抹雀跃。
“真的?”
诺特庄园确实很大,也很漂亮,她至今还没有完全逛完。
但看多了绿色,她就想去繁华街道逛一逛,玩一玩。
顺带,看看有没有办法逃走。
“嗯。”
傅聿衍淡淡应了一声,吩咐人送晚饭上来。
裴妙星摇摇头,说自已想吃凉面。
不过她胃口不好,只肯吃半碗。
傅聿衍这天格外好说话,不仅不说她了,还将她剩下的半碗凉面吃干净。
裴妙星坐在床上,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金发衬得他皮肤更白,幽蓝的瞳孔冷澈淡漠,静静吃东西时,动作矜贵优雅,浑身气质冷淡。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的抵触好似没有一开始那么浓烈了。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绞着手指惴惴不安,连男人何时靠近都没有察觉出来。
直到微凉的气息从她的头顶落下,一阵淡淡的薄荷香气萦绕在鼻尖。
她近乎是蜷在他的怀中,后背贴着男人的胸口,周身被他的气息缠绕着,浓到化不开。
傅聿衍问她,
“今晚自已睡?”
她是个没什么良心的,刚开始来这儿害怕,夜夜都缠着他,要他陪。
等到不害怕了,就不肯让他跟她睡同一间房了,哭着闹着要把他赶走。
傅聿衍没办法,只能依着她。
裴妙星扬眉,下巴抬着睨他,又是冷哼又是威胁
“当然。”
“你赶紧走,不然我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