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许多人都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会过得扭天别地,恨不得跟全世界对着干。
靳澈这种情况相对来说不算太严重,但因为一整个白天见不到沈云见这件事本来就让靳澈觉得无比烦躁。
现在沈云见还决定要跟他分房睡。
这就让靳澈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
他去的早,坐在讲堂最后一排角落,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满脑子都是沈云见。
不知道他来听学,沈云见会在干什么。
是指导金安金耀两兄弟练剑,还是坐在桃树下品茶,又或是在寝殿小榻上看书。
但肯定不会是在想他。
这些年他日日黏在沈云见身边,想必沈云见早就腻了他了。
如今好不容易把他送出来,肯定清闲自在地一个人偷偷乐了半天了。
正琢磨着,便听见不远处有几人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听说京都有些世家子弟也被招收了进来,不知是些什么人?”
“你是山里长大的吧?我们入山那天,镇国公府的二少爷,昭武侯家的世子,崇老王爷的嫡孙,可都来了,那阵仗,大着呢。”
“世家子弟也来修行?好好的福不享,来这儿没苦硬吃?”
“此言差矣,如今皇室没落,说是皇亲贵胄,走出去怕是还没有咱们逐戮殿的内门弟子受人敬仰。”
“时也命也,鬼门一日不关,鬼怪邪祟肆意横行,皇家也不是铜墙铁壁,千万大军也抵不住百鬼夜行,阴兵借道,还不是得仰仗逐戮殿。”
“我听闻,昭武侯世子狄崇在修行一道上颇有天赋,自幼通灵,但阳气极盛,寻常邪祟根本近不了身。”
“不仅如此,我还听闻他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不少官家小姐对他芳心暗许!”
“这等人才,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被长老们收为内门弟子了吧?”
“那是必然,狄崇入山那日便扬言要拜入七长老沈仙尊门下了。”
“沈仙尊?沈仙尊已经有十几载不曾收过弟子了吧?”
“说起沈仙尊,我记得家父曾说过,沈仙尊九年前带回来一人,与我年纪相仿,做了关门弟子,不过这几日问起,倒是不曾听人提起过这人。”
“可知晓名讳?若是这般,那岂不是与我们同期入学?”
“好像叫什么金澈……还是什么澈?记不清了。”
这边话音刚落,靳澈竖着的耳朵还没来得及耷拉回去,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阿澈!”
靳澈闻言,抬头向门外看去。
只见金耀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在向他招手。
金耀这一嗓子,不仅吸引了靳澈的注意力,更是吸引了讲堂里其余人的注意力。
众人统一看了看金耀,又顺着金耀的目光,看向了坐在角落里,刚刚抬起头的靳澈。
靳澈板着脸,一副全天下都欠他银两的模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打量下,向门口走去。
他本来长得就显眼。
今日入学者,除了从山外招收的新鲜血液之外,还有几人与靳澈差不多,是自幼被养在逐戮山里的。
别人不认识金耀,那些自幼呆在山里的人却对金耀的大名如雷贯耳。
也曾远远与金耀打过招呼,唤过一声师兄。
此时看着靳澈向金耀走去,纷纷闭上了嘴。
靳澈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走到门口,脸依旧拉得老长:
“师兄。”
金耀将手里的油纸包塞给靳澈:
“师尊说你早膳用的少,怕你饿着,让我来给你送点儿吃的。”
靳澈看了看自已手里的油纸包,吸了吸鼻子,低声道:
“谢谢师兄。”
金耀看着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那想要黏着师尊的毛病又犯了。
他走近半步,凑到靳澈耳边:“去吧,师尊说了,好好听讲,你是他的关门弟子,莫要丢了他的脸面。”
靳澈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沈云见让金耀跑这一趟,怕他饿着,只是其一。
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让金耀做给旁人看,让众人都知道他靳澈是谁,怕他被人欺负了去。
告别了金耀,靳澈的心情这才好了些许,刚要转身进门,却被突然出现在讲堂门口,不长眼睛般大步往里走的少年撞了个正着。
那少年正撞在他肘部,手里的油纸包脱手掉了下去。
好在靳澈眼疾手快,一弯腰,便将那油纸包又捞了回来。
靳澈将油纸包揣进怀里,偏头看了眼那少年。
高高大大,肤色略深,相貌硬朗英俊,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人。
虽然身上穿着的,都是逐戮殿弟子统一的白色云锦外衫,但脚上穿着的靴子,却都是绣着蟒纹的缎面靴。
显然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
如果不出意外,这几人应当就是先前那些人口中的皇亲贵胄了。
为首那人相貌最出众,身上的阳气极重,应当就是狄崇。
靳澈想到这人还曾放过话想要拜沈云见为师,他就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又因为这人刚刚险些撞掉了他手里的油纸包,靳澈便觉得他格外讨人厌。
他虽没说话,但眼神却很不客气,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碍眼的脏东西,极尽嘲讽和嫌弃。
也不等狄崇开口说话,便转身朝先前自已那座位走去。
狄崇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用那样膈应人的眼神看他。
靳澈虽一言未发,却像是道尽了难听的话,让狄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可惜,还没等他来得及叫住靳澈与他展开交流,授课的四长老,便走进了讲堂。
讲堂内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四长老像是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也不曾问过这些人的名姓,只板着一张脸,静静看着这些弟子窜来窜去,各自寻好位置坐下。
便毫无预兆地直接开始了今日的授课。
整整一个上午,如老和尚念经一般,讲得人晕头转向,哈欠连天。
四长老所教授的理论,靳澈早已在沈云见从他幼时起日复一日灌的耳音中,倒背如流。
还不出一柱香的功夫,便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不知过了多久,靳澈感觉到有人在敲他的桌子。
他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狄崇。
狄崇看见靳澈望向自已,开口便道:
“你就是沈仙尊的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