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兄,考得怎么样?”
一见了许叔微,陆缺便兴致勃勃的问道。
许叔微苦笑一声,叹口气:“哎,一言难尽。”
看来考得不咋样,陆缺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灰心,不到最后,永远不知道结果。”
“陆兄如此高兴,看来是成竹在胸了。”
许叔微对陆缺的开心感到艳羡。
陆缺闻言摆摆手:“我估计也没戏,只是都考完了,再怎么哀愁也没用,还不如高高兴兴的,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陆兄心态真好,叔微惭愧。”
“好啦不说这个了,现在考完试,接下来,该干咱们的事业了,东边不亮西边亮,就算考不中,挣点钱也好,走,去我家,咱们好好研究一下解热丸......”
陆缺说着,将手搭上许叔微的肩膀,两人勾肩搭背毫无形象的走出了贡院。
陆缺刚考完试,京城之中,童贯写给赵佶的信己经送到了这位大宋天子手中。
韩忠彦得到赵佶传唤,匆忙入宫,经小黄门通传,进到宣和殿。
“老臣韩忠彦,参见官家,吾皇万岁......”
“韩爱卿来了?免礼罢,快,韩爱卿快来看看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韩忠彦进来时,赵佶手中便拿着一幅字,说话间,也不等韩忠彦过去,径首就将字拿了过来。
韩忠彦哪敢等赵佶过来,急忙站首身子,快步迎上去。
“不知是哪位名家之作?”
赵佶酷爱字画,每每得到名家作品,都会邀大臣们欣赏。
韩忠彦正想着明金局都关闭了,官家怎么又有字画,走上前一看,才发现这并非什么名家之作,这甚至都不是一幅字。
而是一张图纸,旁边写了几百个字。
“爱卿你看,这字如何?”
图纸不大,字体有些小,初时韩忠彦还没看清,听了赵佶所言,忙睁大眼睛观看,只看一会儿,便眼前一亮!
“好!”
一个“好”字脱口而出,赵佶心中称慰。
“朕就知道韩爱卿会说好,因为朕也觉得好!”
赵佶说着,看不够似的,又欣赏起来。
自言语道:“确实写得好!风格新奇,独树一帜......”
韩忠彦的好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但他毕竟不像赵佶那般痴迷字画,相比欣赏字,他更好奇这字是何人所写,图纸上所画之物又是什么。
“官家,恕老臣眼拙,不知这字是哪位古人所写?”
韩忠彦一问,赵佶便笑了:“朕初看时,也以为是古人字体,可仔细想来,绝无一位古人有此字体,这字,是来自杭州明金局中的一个搜罗使所写,名字在这儿。”
赵佶说着,指了指图纸的右下角,那里写着陆缺的名字并籍贯。
看到这个名字,韩忠彦的表情比先前还要惊讶。
“是他?”
他不自觉的发出诧异的声音。
赵佶眉头一挑:“怎么,韩爱卿认识他?”
韩忠彦不认识陆缺,但他知道这个名字。
朝廷差人找不到苏轼时,他也写了信给苏轼,五日前,他收到苏轼回信。
苏轼在信中说自己己经前往光州,又将在杭州病重,养病月余一事悉数告知,这其中,就提到过陆缺这个名字。
苏轼的病,就是此人治好的。
臣子之间,互相书信来往,没什么不对,皇帝大多都知晓的,只是苏轼刚被起复,还未进入朝堂,就先和宰相联络,传扬出去总归是不好听。
韩忠彦细细想来,觉得不说此事为好,好在陆缺这个名字还在别处出现过。
他略一思索,说道:“回官家,前日鸿胪寺送来奏章,言杭州洞霄宫修缮完毕,道录院拟为捐钱的善信们刻筑功德碑,善信之中,就有这个陆缺!”
“哦?”
赵佶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陆缺,还和洞霄宫有瓜葛。
想到如今洞霄宫提举蔡京,也写得一手好字,说不定两人间有些交情......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蔡京和陆缺两人写字切磋的场景,他竟有些向往起来。
“官家传唤老臣,不知所为何事?”
赵佶传唤韩忠彦,说的是有要事相商,赵佶虽然喜欢字,但若是赏字的话,绝不会用“要事”两字,因此韩忠彦才有此一问。
果然,赵佶让韩忠彦来,确实不是赏字。
而是商讨火柴生意的归属。
赵佶将自己停了明金局的银钱供应,陆缺献策火柴一事说了出来,而且还让小太监将样品拿出,点火给韩忠彦看。
看到小太监手中的木棍在一个小木盒上一划拉便燃起火来,韩忠彦精神为之一振。
他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只看一眼,就晓得火柴这门生意,一定会很赚钱。
国库空虚,朝廷若是能得到这笔生意,正好解燃眉之急,不过......
火柴是明金局的人献上来的,明金局隶属内藏库,内藏库的人想出来的生意,凭什么给朝廷?
官家若是想给朝廷,他自己就能决定了,哪用得着和自己商量?
找自己商量,说明官家不想将这门生意给朝廷,但是又担心遭到大臣们的议论,所以先探探自己的口风。
韩忠彦很快就想明白了赵佶找他来的目的,然后,他开始深度思量起来。
圣贤有言:民贵君轻。
作为宰相,他应当心系天下,以百姓为重。
这门生意若是给朝廷经营,必能惠及百姓,按理说,他应该这么提议。
可是他这宰相是皇帝任命的啊,他能只顾百姓不顾皇上?
不能。
不但不能,他还得先顾着皇帝才行。
作为保守派,新党的臣子与他不对付就不说了,因他性情温和,在排除异己一事上,并不积极。
他曾提出“法无新旧,便民则为利;人无彼此,当材则可用。”认为没有必要将新党和旧党对立。
这话被旧党官员认为是他对旧党的不忠,导致许多旧党官员都不待见他,不愿意与他站在一条战线。
这也就是他为何迫切的想将苏轼提拔进京的原因,因为他需要盟友。
新党跟他对着干,旧党也不拥护他,韩忠彦现在之所以还能当宰相,全靠皇帝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恶了皇上,不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吗?
再说,这本来就是内藏库的人想出来的生意,朝廷要强夺也不合情理。
韩忠彦很快便想明白了利弊得失,最终做出决策。
“火柴既是明金局的人发明,又是献给官家的,这笔生意,理应由内藏库经营。”
内藏库没钱了,赵佶为此停止了不少娱乐活动,他真的很想赚点钱,再给自己添置些字画。
但他是天子,有好处不能只想着自己,要心系国民。
所以他没有自作主张将火柴生意交给内藏库,而是叫来韩忠彦商量。
其实他很怕韩忠彦会提议由朝廷经营火柴生意,听到对方竟然没这么说,顿时大喜。
“爱卿是这么认为的?这......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赵佶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
“没有什么不好,这笔生意本来就是献给官家的,官家花钱的地方也多,还将内藏库的钱拿去光州赈灾,可见爱民如子。
我等臣子,不能为官家分忧,己经深感惭愧,难道还要抢内藏库的生意?”
韩忠彦这话,深得赵佶之心。
没想到韩忠彦会这么支持自己,这会儿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好啊老韩,我果然没看错你!
“朕为天子,拿钱赈灾也是理所当然,怎当得韩爱卿这么说?韩爱卿深体朕意,朕心甚慰!只是韩爱卿这么想,不知其他爱卿,是不是也这么想......”
韩忠彦知道这话的意思,当即道:“官家不必忧虑,此事老臣自会与其他同僚分说。”
这话听着舒畅。
“如此,就有劳爱卿了。”
赵佶笑着,又问该如何赏赐献策之人。
韩忠彦听后,思索起来。
一般的人,有献策之功,赏他金珠玉器,黄金白银便可,鉴于对方还是发明人,让其在即将成立的制作火柴的机构中担任个胥吏也行。
不过陆缺......首先作为明金局搜罗使,他己经是胥吏了,若是还让他当胥吏,那算不上赏。
至于金珠玉器,这些俗物,对穷人或许算赏赐,但鸿胪寺的奏章中,谈及陆缺修缮洞霄宫捐了一万贯钱,想来他应该不差钱。
韩忠彦又想到苏轼信中盛赞此子,表现得十分欣赏。
而此子父祖都是进士,虽不是他旧党中人,也没完全倒戈向新党,属于中立派,若此时加以提拔,将来或许有用得着的地方......
种种念头从韩忠彦脑中闪过,他很快便有了主意。
“陆缺此人,父祖都是进士,其祖父陆晋淮,元佑五年曾任礼部侍郎,其父陆文渊在哲宗朝任大理寺少卿。
此人既发明火柴,又有献策之功,还是洞霄宫善信,依老臣愚见,不如念其父祖功劳,荫其为官。”
宋朝除了科举取士,还有荫补取士,就是父祖当过一定品级的大官,朝廷念他们的功劳,赏其后代一个官做!
赵佶也是想给陆缺封官,一来对方献策有功,二来,写得这样一手好字,不做官可惜了。
只是不知陆缺身世,苦于没有理由,只因献策就封官,难免奖赏太过,所以才询问韩忠彦。
如今得知陆缺竟有这等身世,可以荫补入仕,顿时大喜。
“既如此,就依卿之见。”
赵佶说着,让韩忠彦去拟定给陆缺的官职,韩忠彦刚要告退离开。
临走之时,赵佶又叫住他。
说道:“爱卿昨日呈上来的奏章,我看了,苏轼在光州做得不错,没有辜负朕的信任,爱卿可传朕旨意,复其翰林侍读学士一职,让其好好主持赈灾,功成归来之日,另有封赏!”
韩忠彦身子微怔,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他哪里听不出,官家这是准允苏轼还朝了!
自己将火柴生意留给官家这个决定,果然是明智的!
他大喜过望。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