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墨思谕万万没有想到，屈言会主动支持她。
也许，她也在懊悔，暗自埋怨自己当日怎就未将顾倾倾留下。
阿福得了消息，也没有二话，很快牵来两匹骏马。
夺回的顾倾倾的遗体，不计代价，这是她与屈言心照不宣的默契，无需多言，便己心意相通。
屈言接过她的行囊，为她系在肩上，指尖在系带末尾处微微一捻，似乎要将心底那难以言说的牵挂，都细细地系进了这小小的结扣之中。
“阿言……”墨思谕涩声唤道，声音里藏着千言万语。
屈言抬眸，温柔的看向她说道：“在你把倾倾的遗体带回来之前，家中绝不会挂起白绫。
母亲若醒后问起，一切自有我应对。
你此去路途凶险，若遇险境……不必硬撑，保住性命要紧。”
墨思谕心中一颤，她何尝不知，此去凶多吉少，能否平安归来，皆是个未知数。
屈言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而伸出手，小尾指勾住她的尾指。
就像在做一种孩童间才有的盟誓，指节交缠处漫起细微的汗，屈言的指腹却重重碾过她虎口处因常年握剑而生的厚茧，嗓音压得极低，似梦呓般呢喃：
“我等你回来。”
趁着夜色，墨思谕和阿福二人打马踏上了归返秦境的路途。
在南越的悠悠数载，墨思谕早己将手中剑锋收起，敛了满身杀气。
原以为此生便在这异乡之地，守着与屈言等人的情谊，了却残生。
未曾想，命运弄人，如今又要再度执剑。
她在马上回首，屈言仍在原地驻足，目光紧随着她在暗夜中的身影。
她们心中各自明白，这一别，归期难料，或许便是天人永隔。
叛军打到了邯郸，虽说离咸阳仍有千里之遥，但若让他们相继再攻下洛阳、安阳等地。
咸阳城也不过是旦夕之间便会沦为烽火孤城。
落时执意亲征，出征当日，大小朝臣跪了一路拦驾。
“陛下！亲征事大，请陛下三思！”
相国为首，高声疾呼，额角青筋暴起，双手重重叩地，震得冠冕玉簪都晃了几晃。
“请陛下三思！”
群臣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落时听进耳朵里，却觉心烦意乱，如百爪挠心。
“都给孤让开！”
“若陛下执意要去，老臣便以这残躯，撞死在这宫阶上！”
相国猛地起身，一头朝着旁边的汉白玉栏杆撞去，身旁大臣眼疾手快，死死将他抱住，一时间哭喊声、劝阻声乱作一团。
“童镙，将他们拉开！”落时眉头紧蹙，厉声喝道。
童镙却不为所动，落时顿时就睁大了眼，只见童镙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若陛下执意亲征，那便由臣替您去吧！”
落时微微一怔，随即下马将她扶起。
“童镙，孤知道你想什么。但孤是大秦之君，是天下万民之主，眼下战局，若孤龟缩在宫城之中，任由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孤又有何颜面面对天下人？”
“陛下！”童镙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急切地劝道，“只有陛下安好无恙，大秦才有根基，才有未来啊！
陛下您若有个闪失，大秦江山又该何去何从？臣愿为陛下先锋，只求陛下坐镇咸阳，稳定后方。”
“臣等恳请陛下坐镇咸阳，稳定后方！”群臣见童镙如此表态，纷纷跟着叩首高呼。
最后，终是童镙替落时披甲上阵。
同年，叛军势力愈发猖獗，竟妄敢在邯郸另立伪朝，将天下一分为二。
墨思谕和阿福的运气到底不差，一路顺利抵达了秦国境内，偶然遇见秦军残部时，便想绕道而行，以免再生事端。
谁料，竟有秦军士官一眼便认出了墨思谕，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可当那士官瞧见昔日威风八面、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墨思谕再度出现在眼前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紧接着，便是大喜过望，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的将领早己在与叛军的血战中牺牲，残部如今群龙无首，又因战败而不敢回京，士气低迷到了极点。
如今见了墨思谕，如见救星，当即“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墨将军！是您吗？将士们盼您盼得好苦啊！”
这士官坚信自己绝不会认错，想当初，他有幸追随墨思谕与楚军展开一场场惊心动魄的鏖战。
自那之后，他便再未打过那般酣畅淋漓、振奋人心的胜仗，哪像如今这般，只能且战且退，狼狈不堪。
墨思谕正欲开口，士官那悲怆的呼喊却己引得周围将士纷纷侧目。
刹那间，周围呼啦啦跪倒一片，将士们脸上皆是悲戚与期待交织的神情，哭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山林间的飞鸟都扑棱棱飞起。
他们声泪俱下，一口一个“墨将军”，似要将满心的委屈、绝望与对希望的渴盼都倾吐而出。
“墨将军，您可算现身了，兄弟们每日都在念叨您，盼着您能回来带领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啊！”
“如今叛军肆虐，我们却如丧家之犬，将军，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将军，我们知道您的冤屈，可兄弟们从未怀疑过您对大秦的忠心啊！”
一位老兵声嘶力竭地喊道，他的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与战火的伤痕，此刻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将军.......”
震天哭声裹挟着他们对墨思谕的无限信赖与赤诚忠心，如汹涌潮水般将墨思谕彻底淹没。
墨思谕望着眼前这些曾与自己同生共死、如今却满身伤痛、眼神中满是绝望的将士们，只觉心口似被重锤狠狠击中，痛意与豪情在胸腔中翻涌。
“将军......”见此情景，阿福也不由得眼眶泛红，喉结滚动，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轻声劝道：“将军，将士们如此期盼您，您看……”
墨思谕垂眸，喉间泛起一阵苦涩，在心下挣扎着。
她何尝不想重披战甲，与这些兄弟并肩而战？
可她现在仍旧是个在秦境内见不得光的逃犯，怎能堂而皇之地现身军中？
若被朝廷知晓，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这些一心追随她的将士们。
“将军……”那老兵见她久久不语，膝行两步，伸手抓住她衣角，残缺的手指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将军，只要您肯振臂一呼，是生是死，我们都认定您了！”
其他将士们也跟着纷纷附和。
墨思谕心中大恸，那士官见她有所动摇，赶忙也膝行上前，重重磕头道：“将军，当年您蒙冤受屈，兄弟们心里都明白。
但如今叛军横行，天下大乱，正需要您这样的主心骨！您若再不出山，大秦的百姓可怎么办......”
他说着，便颤抖着双手掏出军印来。
虽然他们这支万人队伍，如今打的只剩下区区几百余人，他还是希望墨思谕能带领着他们走出一条路来。
“将军，这军印今日就交还于您，从今往后，我们都听您号令！”
墨思谕望着那枚染着血迹、带着沧桑的军印，又见跪了一地的将士们，心里的挣扎己经到了顶点。
“将军，您就领着我们吧！”又一个年轻的士兵抬起头，跪求道。
“将军！”就连阿福也忍不住想要劝她应下。
良久，墨思谕的手终是缓缓抚上那枚军印，粗糙的纹路刺痛着她的掌心，也刺痛着她的心。
她忽然间猛然抬头：“好！我就带你们走出一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