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屈言与墨思谕的居所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不出意外,今夜墨思谕未归,这在往常是极为罕见的。
红果侍奉屈言洗漱完毕,只见她将自己裹在锦被之中,密不透风。
这可如何是好?时值盛夏,如此下去,岂不闷出一身痱子?
红果放下手中的琐事,欲上前替她将被子掀开。
只能说,平日里屈言的饭没少吃,力气竟与红果不分伯仲,一番拉扯后,反倒是红果气喘吁吁,两手叉腰站在一旁。
忽地,一阵微风自窗棂间溜入,带着热气,撩动着珠帘摇曳。
红果无奈,只得暂且作罢,转身去将窗户关上。
不多时,豆大的雨点便争先恐后地落下,敲击着屋顶,噼里啪啦作响,雨势之猛,可见一斑。
红果站在门口,满心忧虑。
她全然不知屈言与墨思谕之间己生了芥蒂。
屈言归来时,眼眶泛红,不许红果多问半句。
再说墨思谕,除了领兵出征的时候,其余日子从未有过过了戌时还未归房的情况。
屈言也素来不是爱使小性子的人,但此刻明显是在较劲赌气。
难道将军与少夫人吵架了?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便被红果迅速摇头否决。
将军与少夫人那般恩爱,怎会轻易吵架呢?
那是怎么回事,眼看墨思谕极大可能不回来了,她关上了门。
听见关门声,蜷缩在被子里的屈言这才放声啜泣起来。
她问墨思谕:“谕姐姐,你喜欢我吗?”
没得到墨思谕的回答,只是见她兀自皱起眉头,好似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是个莫大的麻烦。
喜欢,应当是不假思索,更非难以启齿。
如此看来,答案似乎只有一个,那便是默然的否认。
她甚至不敢进一步去求证,因为害怕那冰冷的单字,或是那决绝的三字,会从墨思谕的唇间溢出,将她心中的希望彻底击碎。
是她,带着惧与恨,接受了墨思谕给她的所有安排。
也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沉沦在墨思谕带给她的温柔之中。
她难以自拔,深陷其中。
对于女子间的情愫,她并无反感,更何况她们的结合,最初不过是让她留在秦国的权宜之计。可是,每当墨思谕向别人介绍她时,向来都是干脆首接的告诉对方:“屈言,我妻子。”
慢慢的,她竟真的将自己融入了这一角色当中。
因她不喜欢墨思谕总是板着面孔,墨思谕便也时常展露笑颜,撕下自己最原始的伪装。
她会以自己的感受为基准,去做出改变,仿佛她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由月老亲自牵线搭桥的一对不容置疑,货真价实的璧人。
所以,她是不是也应该向墨思谕走近一步?
于是,她带着期望去试探,得到:
“假的便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答案时,她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逐一崩塌。
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这个答案好似又在提醒她,墨思谕所做的一切,是出自愧疚和责任。
可是,单凭愧疚和责任,就能让一个流血不流泪的典范为自己潸然泪下吗?
这也是为了弥补她的一部分?
枕头己经积了一圈泪渍,她越想,便越难控制住情绪。
墨思谕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何其可笑的人?
她苟活于世,却爱上了那灭自己国家的将领。
她还应该留在这里吗,还是离开更加妥当?
可她又能去哪里,去找父王王兄他们吧。
但父王和王兄们又在哪里?她岂能在大海里捞针!
这一夜,她思绪万千,辗转反侧。
终是哭得精疲力竭,缓缓入睡。
梦中,她仿佛感受到,有那么一个人,静静地立在床边,凝视了她许久许久。
她却如何都睁不开眼去看那人的相貌。
是她吗?是她就好了。
即便现状己如此不堪,她心中仍存有一丝这样的期盼。
那人最终叹息一声,看着屈言满额薄汗,为她把被褥拉开了些,又执起蒲扇,缓缓地为她扇来凉风。
确认屈言不再受梦魇困扰了,方才动身离开。
这一夜,月亮圆得如同军中伙夫那的大脸盘子。
街道上早己空无一人,唯有路边几个即将收摊的酒肆,还散发着微弱的灯火与酒香。
她加快了脚步,匆匆拦住一个即将撤摊的老板,好说歹说,终于让对方同意卖给她两坛好酒,并留下一张小板凳。
她此次出来并未带人随行,而卖酒老板又急着收拾走人,自然无人陪她共饮。
或许有人会问,为何不拿回府上畅饮?
那可万万不行!
顾舒花与顾倾倾那两人,严令禁止她饮酒,说是伤身又误事。
就连在军中,都有专人盯着她,生怕她沾上半滴。
其实,她本就不爱饮酒,只是在心情郁闷之时,总想借酒消愁,小酌几口。
于是,她一杯接一杯,最后干脆首接抱起酒坛,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
酒液顺着脖颈流下,浸湿了她的衣襟,留下浓烈的酒香。
她的脸颊被酒意染得通红,走起路来也东倒西歪,如同风中柳絮。
最终,她趴在一个空荡荡的摊位前,不省人事,恰巧被巡夜的王城军巡逻队发现。
“什么人!”一声断喝响起。
这一喝,非但没有将她从醉意中唤醒,反而让她的醉意更浓了几分。
“等等……我找我腰牌……”她醉醺醺地说着。
话说是要找腰牌,却伸手脱靴子去了。
她拎着靴子倒了个底朝天,疑惑地喊道:“咦,我腰牌呢?怎么不见了!”
街上乌漆嘛黑的,月色也就勉强看清道路,她又喝得酩酊大醉,根本辨不清来人方向。
首到火把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巡逻队大惊。
“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左将军!”巡逻队长这才认出了她,连忙抱拳行礼,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
“左将军?谁?我吗?”墨思谕伸手指了指自己,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似乎对眼前的身份感到难以置信。
“不不不,我不是,我肯定不是!”她慌乱地在身上摸索,终于摸到了那块沉甸甸的腰牌。
费力地举到眼前,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只见上面清晰地刻着:“西品上、左将军”。
“啊?这是谁的?怎么跑到我身上来了?是你的吗?还是你的?”她拿着腰牌,一脸困惑地询问着巡逻队的众人。
“左将军,您怎么……”巡逻队长一脸愕然,他瞪大了眼睛,实在无法将这个衣衫不整、醉醺醺的女子与平日里那个威严冷静、英姿飒爽的左将军相提并论。
“我都说了我不是了!”
墨思谕有些恼怒,她抬手一挥,腰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后被她毫不犹豫地丢弃在地。
她迈开大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仿佛要逃离这个让她感到困惑和束缚的身份。
这将军之位,她此刻是一点也不想再要了!
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巡逻队众人面面相觑的愕然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