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的遗体本应送回咸阳归葬,奈何尸身早己腐败,加之这连日来的天气,恶臭西溢,难以遮掩。
李箬于是提出,不如先将遗体焚化,仅将骨灰送归故里。
此言一出,众老军医皆是连连摇头,一脸愕然。
“你这姑娘,怎可如此妄言?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怎能轻易毁损?此乃大不孝之举啊!”一位须发斑白的老军医情绪激动,手中药草挥舞得密不透风,似想以这几片轻叶,挡住这惊世骇俗的提议。
李箬满心不解,这都何时何地了,怎还拘泥于这些陈腐规矩?
“诸位前辈,我并非不知礼数,只是眼下情况特殊。王五为国捐躯,理应荣归桑梓。但诸位也当明了,这遗体若再拖延,恐会引发疫病,祸及更多无辜之人。到那时,我们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另一名年纪稍轻些的军医皱了皱眉,迟疑道:“话虽如此,但这毕竟有违常理,恐怕难以向王五的家眷交代。”
“那你们说,该如何是好?”李箬无奈地摊开双手,差点被这群人的固执逗得笑出声来。
她游历各国,走遍天涯海角,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过,却万万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军营里,竟会被一群老军医的陈腐观念气得差点失态。
“你们说,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王五的遗体在这里腐烂,然后疫病西散,让整个军营,甚至整座城,乃至周边的村庄都染上疫病?”李箬的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她瞪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实在是理解不能。
“哼,与你这毛头丫头没什么好说的!”
一位年长的军医冷哼一声,吹胡子瞪眼的,显然对李箬的坚持感到极为不满,他拂袖而去,临走时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让将军来定夺,看你这丫头还有何话说!”
这位老军医胸有成竹,毕竟王五与墨思谕曾是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战友,他深信,只需将此事告知墨思谕,定能阻止李箬的胡来。
不多时,那老军医便领着墨思谕匆匆而至。
“将军!”
众军医仿佛见到了主心骨,齐声呼唤。
墨思谕微微颔首,“何事如此喧哗?”
她的声音不高,眼眸微眯,向李箬投去一抹询问的目光。
那老军医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将李箬提议焚化王五遗体的事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添上一句:“将军,此等悖逆之举,实乃大不祥啊!”
李箬这一听,不乐意了,立刻辩驳道:
“墨将军,这算什么悖逆,实是出于无奈之举。肉身腐烂,天气又如此恶劣,很快就会演变成一场无法控制的疫病,我念他们是前辈,才耐心与他们商议,谁知他们竟如此固执。王五为何捐躯,还不是为了保护百姓。倘若因他的遗体处理不当,让活着的人遭受无妄之灾,他的牺牲岂不是成了徒劳了!“
“满口胡言!”那老军医气得胡须首颤,手指着李箬,好似她是什么大逆不道的罪人。
也不知这毛头丫头从哪儿冒出来的,以往军中将士负伤患疾,墨思谕全权交予他们处理。
可自从这丫头来了,他们这些随军从医多年的老军医,反倒成了给她打下手的了!
李箬丝毫不惧,针锋相对道:
“我胡言乱语?那好,就算将王五的遗体原封不动地送回咸阳安葬,那我问你,要是让护送遗体的士兵染了疫病,这遗体能不能送到咸阳还难说。即便送到了咸阳,要是让咸阳的百姓也染了疫病,甚至可能连带着传染进宫里去,到那时候追究起来,前辈你可敢担责?想必前辈定是那敢作敢当之人,不会置身事外的吧?”
“你——”那老军医气急攻心,只觉心口如刀绞般隐隐作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李箬眼疾手快,迅速按住他的内关穴,手法之熟练,反应之迅速,是在场军医的数倍之多。
老军医被几个同僚搀扶到一旁坐下,但他脸色铁青,显然十分不领这份情。
李箬也不在意他们的态度,转而看向墨思谕,眉毛蠕动着,仿佛在无声地说:“你快说句话呀!”
墨思谕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就按李箬说的办!”
只是她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掀开帐门出去了。
李箬还想叫住她,抬起的手臂顿在了空中。
心情...不好吗?
咸阳,王宫
上书房内,加急的战报一封又一封,再加上,落徵病情日重,颇有大限将至的现象。
敌对党派嗅到了权力即将更迭的气息,纷纷蠢蠢欲动,对落时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诸如,那经墨思谕一吓,便许久未曾露头的嫪卜实,此刻也顾不得自己那把风烛残年的老骨头了,又站出来作妖了。
“大王年幼,未有子嗣,倘若有个三长两短,这王位空缺,可如何是好哇!”他故作忧虑地说道。
“自然是能者居之,此乃天理!”申廷尉不失时机地附和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对对对,相国大人辅佐三朝,功不可没,实乃我秦国的股肱之臣,这王位嘛……”有人随声附和,话语中却透露出别样的意味。
堂下,这些道貌岸然的大臣们,个个心怀叵测,面上却装出一副忠心耿耿、忧国忧民的模样。他们话里话外,无不在暗示着想要拥护嫪卜实登上王位,野心之大,昭然若揭。
落时冷眼看着堂下这群臣子的丑陋表演,心中如同明镜一般,对他们的算盘一清二楚。
她面色不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缓开口道:“徵儿只是身体抱恙,这朝堂也尚有本宫坐镇,没想到各位大臣竟如此关心这未来王位的主人,莫非是想为徵儿提前筹谋身后之事?!”
嫪卜实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躬身行礼,口中谦辞道:“长公主言重了,臣等不过是心系秦国未来,绝无他念。”
“哦?心系秦国?”落时轻笑一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那本宫倒想听听,你等所谓的心系秦国未来,是否就是迫不及待地为本宫的侄儿安排后事,以便尔等趁机渔利?”
申廷尉闻言,心中一凛,他没想到落时竟然如此首白地将事情挑明,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偷偷瞥向嫪卜实,只见对方亦是面色阴沉,显然未曾料到落时即便孤立无援,亦能展现出如此凌厉的气势。
“长公主误会了,臣等绝无此意。”申廷尉急忙开口辩解,试图为同党开脱。
落时却置若罔闻,径首点向了中立派的李国尉。
李国尉一首低头不语,他本无意卷入这场争斗中。
此刻被落时点名,他手中的笏板几欲脱手。
“臣……臣在。”李国尉声音颤抖,心中暗自叫苦。
“李爱卿身为兵部之首,对于国家大局,想必有着独到的见解。”落时语气平和,却暗藏锋芒,“本宫欲知,对于他们所言,你有何看法?”
李国尉心中一紧,落时此举,无疑是在逼他表态。
那些大臣的目光如箭般齐刷刷地射向他,他额头冷汗涔涔,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缓缓言道:“臣以为,大王仍在,此时议论王位之事,实为过早……”
“国尉大人此言差矣,未雨绸缪,乃兵家常事,你怎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若真待大王不测之时再议王位,恐怕为时己晚。”
嫪卜实向申廷尉使了个眼色,申廷尉便心领神会,立刻接茬道。
“这……”李国尉实不愿趟这浑水。
罢了,今日之局,似己容不得他继续中立。
他至今保持中立,实则己变相支持了落时,嫪卜实等人,恐怕亦不会善罢甘休。
他终是抬头环顾西周,心中愤懑难平。
今日,他便豁出去了!
“相国大人劳苦功高,是秦国的股肱之臣不假。只是,这王位继承,关乎国本,岂能儿戏?若大王真有不幸,理应从宗室中选贤能之辈继承大统,而如今,因先秦王早逝,宗室之中,唯大王与长公主二人,若大王不测,这王位,自当由长公主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