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姨娘的招呼,在大太阳底下享受温暖的春桃,才敢小心翼翼的凑到树荫底下。
一张圆圆的小脸被热得绯红,也不敢抽出帕子来擦汗。被丢在脑后挺长时间的谨言慎行,又被很懂事的找了回来。
“姨娘…”
看着这丫头跟只小鹌鹑似的恨不能缩着脖子,倒是把心情不大好的李娇娇给逗笑了。伸手把人拽到自己旁边的石头上坐下,还笑嘻嘻的当面打趣。
“明明受伤的是我,我都没怕成你这样,你缩头缩脑的干什么?”
“…奴婢害怕。”
“怕什么呀?你一个小丫头天天照顾着我吃喝拉撒,我就是再坏也不至于拿你出气吧?别怕。”
大概是对方非常明显的没有迁怒到自己身上来,或者说是这么多天朝暮相对养出来的那点子情谊作祟。
春桃看着明明眼睛里写满了难过,却强装着喜笑颜开的李姨娘,她突然间心里也跟着难受的厉害。
“奴婢不是害怕您打我,是害怕您这样不管不顾的掀了桌子,以后会不会过得更艰难?”
鬼鬼祟祟的转头往西处看了看,确定这么热的大中午没人像她们一样在这里坐着。这才敢往李姨娘那边凑了凑身子,特别小声的说。
“您就是心里再难受,该忍的还得继续忍啊?咱连韩姨娘家都掐不过,怎么可能掐得过其他人家?
姨娘,您这是脑子又犯浑了啊!
到底在晋王府里依仗的是谁,您忘了?若是真把那边给得罪狠了,到时候您被其他人给下手收拾怎么办?谁能来捞你啊?”
痛心疾首的语气里,夹带着满满的恨铁不成钢。却明明白白的带着一些关怀和焦急,不似以前那种冷眼旁观的劝慰说教。
李娇娇脸上那层虚浮的微笑慢慢缓了下去,抬起手摸了摸这小丫头的耳朵,重重地叹了口气。
“春桃,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
春桃眼神一顿,就听见对方的叹息又响在耳边。
“我在这里像无根的浮萍一样,靠不住的。你不要因为可怜我,就忘记了你是谁手底下的人。
知道你心软心善,但是你要听你兄长的话,别跟我真的亲近。
这样不好。”
“姨娘…”
春桃的眼睛里,突然窜过了一抹水光。
“您听到了?”
“废话,我又不聋。”
不轻不重的捏了这丫头的耳垂一下,李娇娇又苦中作乐的笑了起来。
“那会儿你哥在回府的时候专门找你说话,你以为只是说给你听的?
他也是说给我听的。
你这小丫头是个实诚的性子,你哥是在请求我,别把你给拽到我自己身边这个烂摊子里来。
所以好孩子,听话。
我的这些事情你别掺和,还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吃吃喝喝就好。王妃那边若是有人来问,你就还像以前那样该怎么说怎么说。
总归是要赖活着的么,对吧?”
“您别这么说。”
这下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真的有眼泪滚了下来。
“您也要好好的赖活着!
我爹以前还在的时候就总喜欢说,人在这世上,除了死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不论现在有多难,总是能熬过去的。
姨娘,咱们都好好的赖活着好不好?”
“你看你这小丫头,又哭什么?”
李娇娇低头在身上摸了一下,没找到帕子,她总是不太习惯随身塞个手帕。所以只能熟练的拽起衣袖,给自己家哭哭啼啼的小丫鬟擦眼泪。
“快别哭了,我这不就顺嘴一说吗?”
“您别拿袖子蹭我脸,这衣裳都好值钱的!奴婢自己擦就行了。”
小丫鬟往后让了一点距离,避开李姨娘的袖子,然后自己抽出手帕赶紧把眼泪给擦干。又机灵的西处扭头看了看,生怕有人看见她这不守规矩的一幕。
王府里头有规矩,当奴仆的可不能在主子面前肆意无状。否则轻则挨训斥,重则挨板子。
也就是李姨娘身上从来没架子,又愿意哄着她这个丫鬟玩。否则换换其他的主子,她这样子的保证早都挨收拾了。
唉。
越想越是难受,小小的春桃姑娘也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己经转换好心态的李娇娇就笑话她。
“刚才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鼻子呢,这就又装成大人的样子唉声叹气上了?”
“奴婢不是装的唉声叹气,奴婢这是真的愁啊!您刚才一时想不开的在玉华庭里撒泼,以后咱绿竹馆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怎么就不能过了呢?
生路也好死路也好反正都是路,条条大路最终都是通向黄泉,迟一日早一日罢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酒钱贵不贵!”
“瞧您,又顺嘴胡扯。”
对于自己家这时常不着调,经常不靠谱的姨娘,春桃小姑娘表示很有些跟不上趟。
“胡言乱语才能畅所欲言啊,别跟我计较太多了啊小桃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肚子里没几滴墨水,能指望我说出什么旷世名言来?”
李娇娇笑颜如花的摆摆右手,然后不小心扯动到手腕上的伤处,疼得她嘶嘶了好几声。
“您自己腕上有伤您忘了呀,摆什么手啊?快让奴婢看看,有没有又伤到?”
“没事儿没事儿,我回去随便抹点药膏就行了。别看着这青紫一片挺吓人,那是因为我皮子白衬的,过两天就好了。”
“哪儿就说的这么轻巧啊?咱院子里没有多少伤药了,上回您着急下榻,让奴婢把五天的药膏当一天给您用了,你忘了?”
“啊?真没了呀?”
“可不真没了么?”
李娇娇疼得呲了呲牙,然后还非常豪迈的劝了劝自家这爱哭的小丫鬟。
“没了也没关系,我这都不怎么疼。回去用帕子沾冷水给我敷一敷就行了,我这人皮糙肉厚惯了,可能扛了!
放心,没事儿的嗷?”
越听她这么云淡风轻的装作不在意,越觉得放心不了一点。
春桃又可怜唧唧的吸了吸鼻子,把嗓子里的那些哽咽难受给咽下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李姨娘雪白的手腕,那一片不该存在的伤痕瞧着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