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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己过三刻，更漏声在紫宸殿上空回荡，琉璃瓦上凝结着一层如霜的月色。宜修斜倚在缠枝牡丹纹的湘妃榻上，手指轻轻着新得的和田玉星盘。那玉质冰冷刺骨，仿佛让她忆起三日前在钦天监阶前目睹的那片血色——季惟生被禁军拖曳时，额头撞击汉白玉石阶，绽放出的血花，宛如西域进贡的玛瑙冻结在雪地之中。
"娘娘，此乃从季惟生私宅暗室搜出之物。"颂芝手捧铜雀衔环灯，缓缓走近。青铜雀喙所衔的灯盏中，烛火在夜风中摇曳，时明时暗。她展开的羊皮卷长达三尺，朱砂绘制的二十八宿星图中，蝌蚪状的西域文字如灵动的生灵般蜿蜒。宜修的鎏金护甲划过"毕月乌"星位，突然感觉到卷轴夹层有细微的凸起。她用银簪挑开，竟发现三根青丝缠绕着一片龟甲，上面刻着"辛卯年七月初七"。
烛芯爆开的声响惊得殿外守夜的宫娥缩了缩脖子。宜修望着龟甲在熏炉中化作青烟扭曲成婴孩啼哭的形状，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泛起冰裂纹。颂芝倒抽冷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铜雀灯投射在藻井上的星盘影子，原本双凤展翅的图案竟多出第三道暗影，形如垂首的孔雀拖曳着残缺的尾羽。
暴雨于第三日亥时初刻倾盆而下。钦天监观星台那高达十二丈的浑天仪，在阵阵雷声中发出低沉的嗡鸣，恰似困兽的低吼。颂芝提着宫灯，冒雨匆匆赶来，恰巧撞见季惟生的心腹术士正用磁勺搅动着水银池。七盏莲灯宛如北斗七星般漂浮在汞液表面，将她的倒影切割成破碎不堪的鬼面。“今夜荧惑守心，女史不若……”术士话未说完，颂芝手中的铜雀灯忽地倾覆，灯油在水银池上燃起幽蓝的火焰，映照得池底暗刻的星图时隐时现。
火光之中，颂芝惊鸿一瞥，竟发现池底星图与《天官篡要》中缺失的“鬼金羊”篇严丝合缝。她佯装惊慌失措，向后退去，那绣着金线云纹的鞋跟重重地碾过第三块机关砖。暗格弹出的铜铃串，其上刻满楔形文字，正是西域占星师用以模拟行星轨迹的“天音铎”。铃身冰冷刺骨，颂芝的掌心瞬间凝结出一层薄霜，恍惚间，她仿佛听到季惟生被押走时，对着西南方连叩三首所发出的沉闷声响——那里，正是冷宫荒废二十年的麟趾阁。
子时的惊雷劈开夜幕时，皇帝被浑天仪的轰鸣惊醒。颂芝跪在浸水的金砖上，看着季惟生残党呈上的星象图：紫微垣东侧，两颗赤红星子正如毒蛇吐信般逼近太微垣。"双凤凌空，牝鸡司晨。"术士的嗓音像钝刀刮过青石，"此乃...后妃干政之兆。"
宜修踏入养心殿之际，龙泉剑的寒光正紧贴着星象图的边缘。她发间九尾凤钗上的夜明珠映照出图上细微的波浪纹——那是水银蒸发后留下的痕迹。"陛下请看，"鎏金护甲猛然掀开浑天仪黄道圈，显露出内侧崭新的刻痕，"若将周天刻度延后三辰..."指尖轻拂过铜铸的昴宿星团，原本重叠的星位即刻错开，"所谓双凤，不过是月掩金星时用棱镜折射的虚影罢了。"
颂芝适时摇动天音铎，青铜铃舌撞击所产生的声波竟然与浑天仪产生共鸣。铜雀灯重新亮起的刹那，众人惊愕地发现穹顶星图中，那两颗赤星原是术士用磷粉绘制的虚假景象。皇帝盛怒之下挥剑斩断浑天仪基座时，暗藏的磁石滚落满地，其中最大的一块竟然刻着波斯文字的咒文。
暴雨初停的黎明，颂芝在暗牢中用银针挑出术士后槽牙里的波斯火珠。绿焰爆开的瞬间，她忽地忆起三日前水银池的鬼火——那颜色与冷宫方向夜夜飘荡的磷光毫无二致。当刑具夹碎第二颗火珠，术士终于吐露麟趾阁藏有《璇玑遗策》的秘密。宜修率领羽林卫破开阁门之时，上百个铜铃在腐臭的空气中撞击出奇异的韵律，恰似纯元皇后难产那夜的悲鸣。
泛黄的《璇玑遗策》从梁上暗格跌落时，夹在扉页的干枯六月雪散落如尘。宜修望着纯元皇后飞白体的批注，突然明白当年催产药里的西域曼陀罗花粉从何而来。皇帝震怒的朱批落下时，季惟生九族的血染红了西市刑场，鬼头刀落下的瞬间，颂芝看见死囚脖颈处的双凤纹身在暮色中化作血雾，凝在铜雀灯上竟显出"癸巳"二字。
三月之后，太医令于武夷岩茶中验出水银之夜，颂芝获封司天女史之诏书，与西域星象仪一同抵达紫宸殿。宜修轻抚新制之和田玉星盘，于“鬼金羊”星位惊见发丝般细之裂痕正缓缓延伸——其形状酷似季惟生临刑前望向麟趾阁方向所露之微笑。子时更漏声中，颂芝透过铜窥管望见角宿旁新生之赤红星子，蓦地忆起那日水银池底星图缺失之最后一片，恰为“危月燕”。子时三刻，更漏声方响过，紫宸殿之琉璃瓦上己凝一层霜白月色。宜修倚于缠枝牡丹纹之湘妃榻上，指尖新得之和田玉星盘。那玉质冷若冰霜，令其忆起三日前于钦天监阶前所见之血色——季惟生被禁军拖拽时，额头撞于汉白玉石阶上迸溅之血花，宛如西域进贡之玛瑙冻于雪地中之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