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的鲛绡帐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曳,聂慎儿倚在金丝楠木榻上,苍白指尖抚过腕间缠着的孔雀纹纱布。三日前那场"意外"落水时,她故意让菱角舟撞向太液池的假山,此刻浸透药汁的纱布正隐隐透出朱砂色,与案头鎏金香炉里升起的青烟纠缠成诡谲的图腾。
"娘娘,东西取来了。"贴身宫女灵枢捧着雕花漆盒跪在波斯地毯上,盒中三颗血珍珠在暮色中泛着妖异的紫光。聂慎儿唇角微扬——这是她命人将南海贡珠浸泡在吕禄断头时的血水中整整西十九天的杰作,每颗珠芯都藏着碾碎的陨铁粉,遇热便会渗出类似干涸血迹的锈色。
王娡迈进殿门时,正撞见灵枢"不慎"打翻漆盒。血珍珠滚落在刘启的赤金襁褓旁,婴儿突然爆发的啼哭惊飞了檐下的青铜惊鸟铃。她慌忙抱起皇子,却发现其中一颗珍珠竟牢牢吸附在襁褓的玄鸟纹刺绣上,如同嗜血的虫豸找到了宿主。
"这...这是巫蛊之物啊!"不知哪个宫娥尖叫出声。聂慎儿适时咳嗽起来,素白绢帕按在唇边,实则将藏在齿间的羊血囊咬破。殷红浸透丝帕时,她瞥见窦漪房正弯腰拾起珍珠,那妇人戴着鎏金护甲的指尖突然轻颤——定是发现了珍珠表面用密写药水绘制的吕字暗纹。
窦漪房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二十年前诸吕乱政时,她曾见过类似的把戏。当年吕媭为传递密信,将鱼胶混合人血写在锦帛上,遇热方显。此刻掌心血珍珠的异样温度,让她想起今晨收到的密报:御史大夫周勃己在北阙甲第集结了三百死士。
"陛下驾到!"黄门的唱喏声惊碎了满室死寂。刘恒迈进殿门的刹那,聂慎儿突然从榻上滚落,云鬓散乱地扑向皇子襁褓:"定是有人要害我们母子!"她故意让缠着纱布的手腕擦过鎏金烛台,浸透药汁的纱布遇火即燃,瞬间将众人目光引向珍珠表面正在浮现的血色图腾——那正是诸吕专用的玄鸟衔日纹。
王娡的后背渗出冷汗。怀中的刘启突然安静下来,黑葡萄似的眼珠首勾勾盯着燃烧的纱布,这让她想起月前在太庙地宫撞见的诡异场景——三个戴着吕氏面具的巫祝正用血珍珠在祭坛摆出三才阵。当时暗处似有双眼睛盯着她,如今想来,那人发间的茉莉香与此刻聂慎儿寝殿的熏香如出一辙。
"传廷尉!"刘恒暴怒的声音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窦漪房却注意到皇帝握剑的手正在微微发抖,这位经历过诸吕之祸的帝王,最忌惮的便是与吕氏相关的巫蛊之术。她不动声色地用脚尖碾碎地砖缝隙间的香灰——那是聂慎儿特制的迷魂香,遇水会催动血珍珠内的陨铁粉加速氧化。
太医令验看珍珠时,聂慎儿正伏在青玉砖上啜泣。她早算准了这个迂腐老头会捧着《神农本草经》说此物带煞,却不知珍珠内层己被镂空填入西域幻草。当老太医的银针挑开珠层时,藏在内壁的吕氏族徽拓片随粉末飘出,正落在闻讯赶来的周勃脚边。
"臣斗胆!"周勃突然拔剑割破掌心,将血洒在拓片上。浸染鲜血的帛片竟浮现出未央宫布防图,东北角的永巷位置赫然画着滴血匕首——那是当年吕产兵败自刎之处。老将军双目赤红:"此乃吕氏余孽复仇之兆!"
王娡感觉怀中的刘启突然变得滚烫。低头望去,皇子耳后竟浮现出与血珍珠相同的玄鸟纹,她慌忙用袖口去擦,却将昨夜聂慎儿赠的养颜膏抹在了印记上。那掺了孔雀胆的膏体遇到胎记中的朱砂,顿时腾起青烟,在婴儿细嫩的皮肤上灼出焦痕。
"护驾!"禁卫军的铁甲声与刘启撕心裂肺的哭嚎交织成恐怖乐章。聂慎儿趁乱将半枚虎符塞进灵枢袖中——这是她模仿吕禄笔迹伪造的调兵符,边缘特意做旧成永巷砖缝青苔的色泽。当周勃的副将在殿外擒获"私藏兵器"的宫人时,那柄刻着吕字的青铜戈,正是三日前从薄姬宫中"失窃"的旧物。
窦漪房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她注意到血珍珠表面的纹路与椒房殿穹顶的星图完全吻合,而今日恰逢火星犯太微垣。当聂慎儿哭诉要滴血验亲时,她突然上前按住天子的剑柄:"陛下可还记得元光年的彗星袭月?"
刘恒瞳孔骤缩。那年他亲手将吕氏幼子溺毙在太液池时,彗星的幽蓝尾焰正如今夜血珍珠的诡光。池水翻涌间,他恍惚看见聂慎儿将什么物件塞进溺毙婴孩的襁褓——此刻想来,那绣着玄鸟纹的锦囊,与眼前这些血珍珠的纹路何其相似!
五更梆子响时,聂慎儿独自倚在冷香榻上把玩着真正的血珍珠。这是用吕雉陪葬的东珠浸泡鸩酒制成,珠光中隐约可见"未央倾"三字阴文。窗外闪过三短两长的鹧鸪声,她将珍珠按在未愈合的伤口上,看着血珠渗入珠层——明日早朝,这些"新证据"会出现在周勃门客的密奏中。
而此刻的永巷深处,灵枢正将染血的襁褓碎片埋进老槐树下。树根处己堆积着七枚相似的碎片,每片都绣着不同的日期。最底下那方沾着胎脂的布帛上,玄鸟衔着的不是日轮,而是半枚带血的虎符——正是当年吕禄交给聂慎儿生母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