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我刚踏进活动室，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对劲的气氛。林启明的桌子旁围了一圈人，但这次没有笑声，也没有掌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压抑。
“你说什么？”林启明的声音清冷，却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怒气。他紧盯着对面的中年病友王志民，脸上的每一条线条都绷得紧紧的。
“我只是随口一说，”王志民双手摊开，似乎有些后悔刚刚的话，“你的那些公式，看起来确实很复杂，但它们能做什么呢？我连日常生活都用不上。”
话音刚落，林启明脸色陡然变了。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座突然爆发的火山：“不实用？你知道它们代表什么吗？！”
我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只见林启明已经开始在桌上翻找笔和纸。找到后，他手指颤抖地刷刷写下了一串密密麻麻的公式，速度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这是贝叶斯定理，”他一边写，一边冷冷地说，“它可以预测概率，用于医学诊断、市场分析和人工智能。你说它不实用？”他停顿了一下，又写下一行复杂的计算，“这是傅里叶变换，能将信号分解成频率，用于图像处理、声音分析，你能明白它的重要性吗？”
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目光纷纷投向他。他的声音越来越激烈，甚至带着些许颤抖：“数学是世界的语言！如果没有这些公式，你们连手机都不会有！”
王志民不知所措地退了一步，低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启明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自尊被挑衅后的不甘。他咄咄逼人的气势让王志民彻底哑口无言。
“林先生，”我走到他身旁，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冷静点，这不过是一场讨论，别这么激动。”
“激动？”他猛地转头看向我，“我不是激动！是他根本不懂，还敢随便评价我的公式！”
“我知道，我知道。”我点点头，语气尽量平和，“但你要知道，有些人并不了解数学的深奥，他们看事情可能只是站在自已的角度。”
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消化我的话，却没有接话。我转而看向周围的病友们，试图缓解气氛：“好了，大家散散吧，林先生需要一点时间安静一下。”
人群渐渐散开，林启明依然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那些写满公式的纸上，双拳握得紧紧的。他的执着像一道坚硬的墙，隔绝着所有质疑，但这堵墙似乎也束缚住了他自已。
我看着他孤立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也许，他一直追求的“完美公式”，真的让他丢掉了某些更重要的东西。但我不能直接告诉他这一点，他得自已悟到。
夜色渐深，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林启明的桌上还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他的笔尖在纸上急速舞动，写下又划掉，一张接一张的废纸落在地上，像一片惨白的雪原。他脸上的焦虑和愤怒还未完全消散。
“完美？”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他们懂什么……他们都不懂！”
我走进房间时，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他停下笔，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埋头演算。
“还在为王志民的话生气？”我开口打破沉默，语气尽量柔和，却不失坚定。
“我不是生气。”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急促，“我是气他不理解。他以为数学只是工具？那他怎么不去用算盘算命？”
“可是，林先生，或许他说得也有些道理。”我试探着说，走到他身旁，把地上的纸张拾起几张，“如果这些公式，只能写在纸上，那它们对其他人来说，又能算什么呢？”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你也这么想？”
“不，我只是觉得，”我坐下来，把纸张摊开在桌上，“你的公式，不只是为了证明你的天才，更可以成为帮助别人的工具。”
林启明的眉头皱得更紧，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数学不需要别人理解。它是纯粹的，是客观的。我不需要用它去讨好谁。”
“是的，数学是客观的，但我们是人，生活在一个需要互动的世界里。”我轻声说道，伸手指向他桌上那一堆公式，“这些东西，如果能让别人看见其中的美，或许才是它们真正的意义。”
林启明冷哼一声，没有接话，转而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但他的笔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坚定，而是带着些许犹豫。
“我听说你小时候喜欢解题，那时候的你，是为了什么？”我换了个角度，轻轻问道。
他停下了笔，似乎被我的问题勾起了某些久远的记忆。他的表情放松了一些，眼神中多了一丝柔和：“小时候……我只是觉得有趣。每次解开一道难题，就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门。”
“那现在呢？”我继续问，“你还觉得有趣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桌上的公式，久久不语。
“其实，有趣才是最好的老师，不是吗？”我笑了笑，指了指他的一堆草稿，“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试着用这些公式去设计些有趣的东西呢？比如……”
我假装想了想，“一个让大家都能参与的数学游戏？你不是很擅长用图形和数字做演示吗？”
林启明抬起头，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兴趣。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游戏？”
“对，数学的本质是探索，而游戏正是让人享受探索的一种方式。”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它不再只是孤独的语言，而是能连接人的桥梁。”
林启明没有回应，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思索什么。他低下头，再次拾起笔，但这一次，纸上出现的不是复杂难懂的公式，而是一些简单的图形和数字排列。
“或许……”他轻声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它真的可以……有些别的意义。”
我没再打扰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走廊里，一轮清冷的月光洒下来，照在地板上。我想，这道困住林启明的墙，或许已经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