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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片刻，程翊都没吭声，一张脸上晦暗不明，像蒙了层雾气，看不清神色。
千翎看着，心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让程翊主动放手，她不该抱有这种奢望的。
抓着那只胳膊的手渐渐松开，即将收回之时，忽地，程翊反手一抓，她往回缩的手被包进掌心。
程翊微蹙着眉头，声音却有丝玩味。
“只关心朋友被揍了，怎么不问问我？”
手被握着，千翎想用力挣脱，却怕重蹈覆辙，惹得程翊生气变脸，只得顺着他来。
她勉强嘴角扯出一抹笑。
“那……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没有。”
脸上的笑容一滞，千翎脱口而出。
“那你让我问什么？”
程翊盯着她懵懂的脸，缓缓启唇。
“不为什么，只是，我想听你关心我。”
另一边，办公室里。
宋予杨正低着头，身侧的空调开着上下扫风模式，冷气呼呼吹出来，将他从头到脚吹了个遍。
刚才，得到消息后，他满头大汗从篮球场奔过来，进来后，只觉一个爽字。
眼前是圆盘似的一张脸，董怀斌嘴不停歇，已经开了十分钟的炮。
“跟人打架，为爱争风吃醋，你看看帖子，照片都被人拍到传到了网上，我这个班主任的脸要被你给丢尽了！”
董怀斌戳着胖胖的手指，把贴吧里顶上第一条的帖子打开，伸到宋予杨面前。
“来，看看你自已在照片里什么德行！”
一句“很帅的德行”溜到嘴边，即将脱口而出之时，宋予杨突然想起，千翎曾传授给他的“三不原则”。
面对董怀斌的批评，一不还嘴，二不耍小聪明，三不死扛着不认错。
做人要能屈能伸，在董怀斌这里，屈为上计。
宋予杨瘪了下嘴，将话咽回去，摆出一副痛彻大悟的表情。
“董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
董怀斌圆圆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看他知错认罚的样子，转而叹了口气。
“你说说你，是不是嫌作业太少不够做的，成天精力旺盛没地儿撒，跑出去给我惹是生非……”
听到“精力旺盛”，宋予杨没忍住，嗓子眼里憋出一声笑。
摸向肚子的手转了方向，啪一声拍在桌子上，董怀斌分贝比方才高了一倍。
“还好意思笑！一点悔过的心思都没有，回去给我写一万字检讨，晚自习结束后交给我，写不完不准走！”
一万字检讨……写完他手不得废了！
宋予杨立刻急了。
“董老师，晚自习我还要写作业呢，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看这检讨能不能……”
“不写的话，过两天把你家长叫来。”
董怀斌不再跟他好言好语。
宋予杨立马反悔，诚恳得要原地立正稍息。
“一万字检讨，行！我今晚一定交给您！”
真要是把父母叫来了，高三转学这件事便是板上钉钉，他再争取也是徒劳无用，更严重一点，恐怕不用等到高三，这个学校，他就待不下去了。
晚自习，教室里安静得呼吸都清晰可闻，从讲台放眼望去，是一片低下的黑色脑袋。
董怀斌站在后门外，透过玻璃往里瞅，扫了一圈没逮着说小话的，对班上的学习氛围十分满意，又轻飘飘绕回了办公室。
余光瞥见董怀斌走远的身影，千翎松了口气，看向旁边埋头刻苦的人。
从晚自习铃声打响开始，宋予杨就埋头一声不吭，低头握笔写得飞快。
她探过头去，一眼看见最上头“检讨”二字。
“看什么呢？”
宋予杨闷不吭声，冒出一句话。
“你写检讨干嘛？”
宋予杨停下笔，挺着肚子伸了个懒腰，摊在桌上，愁眉苦脸。
“还不是董怀斌？他看见贴吧里那帖子了，这才五千字，抄都抄了两篇，还剩一半，我看我最近是水逆，要不怎么接连没好事儿。”
“剩下的一半我来写吧，怎么说也有我的责任。”
千翎垂着眼睫，手一伸，就要从宋予杨桌上拿纸。
宋予杨眼疾手快，止住她动作。
“别！你那字秀气得跟打印机里打出来似的，董怀斌一看就知道我找了帮手。再说了，为朋友两肋插刀，那是应该的！放心，你杨哥会罩着你的。”
说完，宋予杨咧开一口大白牙，朝她笑，转而又觉得想不明白。
“诶，你说董怀斌这个老古董，什么时候开始玩起贴吧了？老感觉这事儿有猫腻。”
听他喃喃念叨着，千翎眉头微拢，咬了咬下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走廊上的激烈争执，贴吧里的热帖和照片，宋予杨被围观到寸步难行的局面，还有，现在的一万字检讨。
细究起来，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可宋予杨从未对她提过一句，就连隐约让她感觉到的暗示，都没有，似乎这一切糟糕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事到如今，除了跟程翊正面对峙，她这个当事人反倒过得安稳自在。
宋予杨代替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旁边的人重新直起身体，继续埋头，奋笔疾书起来。
听着他写字“刷刷刷”的声响，千翎握紧了笔，眼眶热热的，鼻子有些发酸。
在操场，程翊说到底，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如果程翊还没解气，不打算放手，下次因她受到牵连，进而被伤害的人，又会是谁？
这从来都只是她跟程翊两个人的事，与其他人无关，她再不愿面对，也不能再逃避。
做好了决定，她深呼吸了几口，平复好心情后，掏出手机，给程翊发了条消息。
【晚自习结束之后，我们在天台上见一面，好吗？】
放学铃声响起，宋予杨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
“大功告成！”
高举着那二十多页纸的检讨，宋予杨咧开嘴，乐了起来。
千翎把已经做完的作业递过去。
“今天的作业，给你，带回寝室抄。”
一只手飞快地接过，紧接着声音高扬。
“大恩不言谢！”
千翎笑了下，走向子舒的座位，后者正嘴里吹着口哨，慢慢悠悠地收拾着桌子。
见她过来，子舒道：“今天这么快。”
说完，子舒立刻加快速度，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东西一扫，囫囵塞进书包。
“你别着急，我过来是想说，待会儿我要跟程翊见一面，可能会有点晚，你别等我了。”
子舒一听，急了。
“他又来找你？不行，我跟你一起。”
“别紧张，是我找他，只是见一面说几句话，没事的。”千翎拍拍子舒肩膀安慰。
子舒想了老半天，才说话。
“那我也不走了！我在教室等你。”
说完抱起收拾好的书包，坐得板板正正。
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千翎失笑。
“好吧，那你等我会儿，十分钟，最多十分钟我就回来。”
在她即将走出教室时，子舒赶忙补了一句。
“手机带好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别忘了！”
千翎点点头，安抚般的，露出个笑容。
看她在转角消失的身影，子舒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百无聊赖地捧起脸，望着外面的一片漆黑，心下暗暗想着——
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