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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今日的兴致倒好，竟有闲心在哀家待着。”
两人对窗而弈，太后看得出来，弘历心思不在上面，屡屡下错还想悔棋，倒让太后想起儿时来，不禁笑了起来。
“皇额娘惯喜欢打趣儿臣。”弘历落下最后一个子，不觉之间，又是输了一局。“罢了罢了，左不过也是输。“
“真真是闹小孩子脾气，你心不平静，总想着别的事，如何能够下好棋局呢？”
弘历语塞，他知道自已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明显，却也没想到这么明显，索性让下人全都出去。
“皇帝，哀家你知道忧心皇后。”太后语气沉重，虽然如今娴妃打理上下也算是称职，可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皇帝现在宠着阿芙，宫内上下都以永寿宫为先，而高贵妃一贯看不起娴妃，她哪怕是想做事，也是重重阻碍。往年这个时候，都开始准备除夕宴会了，可皇帝发了话，战事吃紧，今年除夕各宫自已过。
“你连除夕宴都不愿办了，额娘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
弘历低下头，若是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叶天士昨日来报，说是容音如今还不醒，是因为心郁难解，不愿醒来。他摸了摸头，放下手心的玉佩。
“皇额娘，儿臣一直以为，皇后再度有孕，是永琏原谅儿臣，愿意再次成为儿臣的孩子，可…”弘历情绪低落，永琏不止是一个皇子，更是他寄予厚望的储君。他和容音的孩子一个个离开，焉知不是为父不仁的缘故？
太后目睹弘历罕见的脆弱，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她叹了一口气，允许这个外人眼里的九五至尊疏解自已的情绪。
可皇帝毕竟是皇帝，转瞬即逝的忧伤过后，弘历再度开口：“紫禁城现下都快被雪盖住了，皇额娘毕竟年纪大了，雪后难行，除夕宴也没必要再大操大办。”
太后扭头看了一眼弘历，慈笑一声：“你如今倒是穿的厚，往日那单薄衣衫，额娘也不知你是如何受得了的。”
弘历看了看自已里三层外三层的样子，不免有些羞怯，想起了昨天嫌他身上冰的小姑娘，也打开了话匣子：“额娘不知道，阿芙怕冷，儿臣穿的少，她时时提点，倒让儿臣裹得跟个黑熊一般。”
“阿芙？”见弘历提起最近的新宠，太后知道皇帝有心抬举她，见皇帝心情好了起来，便也没有抗拒，“是个贴心的人。”
贴心？
弘历不敢相信这个词能跟阿芙扯上关系，一个惯喜欢使小性子的姑娘，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如今已经被他宠的会跟他甩脸子了，日后还不知会变成怎样。
不过他也没戳穿，能在太后面前多夸夸阿芙，在太后这里挂个名。
“只是…”太后顿了顿，“宫中的嫔妃，大多用封号加位分作为称呼。”
弘历接收到太后的提醒，不以为意地说：“儿臣习惯了这么唤她，左不过是个称呼。”
太后也没有反驳，她只是想看看皇帝的态度。等到皇帝离开之时，她搭上俗云的手，望了望手里的佛珠。
也不知何时的规矩，宫里的嫔妃，都没有自已的名字了。
…
…
御书房。
“你惯会借朕的面子，此下心情可好了？”
弘历坐在阿芙对面，看着她正经的样子，不免打趣起来。眼瞧着阿芙没有抬头，手里的笔画的很顺畅，他来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她已在纸上勾画出一个宫室的雏形。
阿芙哼起曲儿来，小脸一抬，笑盈盈的样子落到弘历眼里，心头不免泛起些涟漪。
只多看了几眼，阿芙就发现弘历的神色不对劲，赶紧收了笑容，她可不想饿着肚子做那事。
“你别老看着我，不是说让我陪你理政吗？眼神一点都不干净。”阿芙揶揄道，之前在永寿宫、养心殿也都罢了，若是这次又在御书房闹开了，她不得被人骂死？
这几日弘历也不怎么往后宫里去，偶尔去几趟后宫，也不怎么留宿。昨日去了一趟储秀宫，才同高贵妃聊了不过半晌，静妘就端着一个盒子来了。
弘历看得出来高贵妃不快，可阿芙平日里从来没有争宠的作为，现下只想看看她想做什么，哪里还会在乎高贵妃的心情？
“我们主子手抄的佛经，贵妃娘娘说是今日便要，主子今日早起抄完后，奴才便拿来让贵妃娘娘过目。”
弘历打开盒子，拿出里头的佛经，略翻了翻，眉头紧锁。高贵妃看弘历神色不对，本想开口责问阿芙几句，却听见弘历预备带走佛经的话语。
“这字倒是不错，很有文人风骨，你主子可是用心了。”既然弘历都开口了，高贵妃也不能再苛责什么，笑着让芝兰送静妘出去，还打赏了不少财物。
静妘一听弘历的话，就知道他瞧出了异样，倒是没有戳穿阿芙，看他那个想笑又端着的样子，静妘赶紧跟着芝兰走了出去。
弘历看见静妘逃的比鸡快的那个劲头，恨不得现在就去永寿宫见一见那个满是坏心眼的人。
回到现在，见阿芙嫌弃自已不正经，弘历也不恼。
“你还好意思说我，拿你宫里那个奴才的字糊弄高贵妃呢？还早起抄书，跟着我学字都懒怠的很。故意让静妘送过去，怎么高贵妃欺负你了？”弘历收起了心思，走到阿芙身边，戳了戳她的脸颊，又瞧了瞧她的画，“这宫里怎么有个戏台子？你画的可是储秀宫？”
自从阿芙成了宜贵人，也去储秀宫请安过几次，高贵妃虽然脸色极差，却也不敢正大光明给阿芙使绊子。她虽然做事狠辣，可阿芙正得盛宠，哪怕再不爽，也不能不顾及皇上的心意。
“待我画完，拿皇上的章子盖一个印子，再送给高贵妃。”
真是个不愿意吃亏的人，弘历倒不觉得阿芙恃宠而骄，在宫里没点锋芒也不好，况且阿芙不过是使点性子膈应高贵妃，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你这画给她，也倒是便宜她了。怎么不见给朕画些什么？”
阿芙听着弘历的话，知道之前那幅画已经糊弄不了他了，便放下毛笔，扭头抱住了弘历的腰，又蹭了蹭，而后抬头道：“皇上何必总求些画？”
“怎么，你预备赠朕些什么？可不能唬朕。”弘历环住了阿芙的肩，俯视着阿芙，这几日他心情不好，唯有待在她身边，才能少想些烦心事。
“皇上且等着吧。”这话里带着钩子，她又眉角微翘，眼眸里闪着光，笑语盈盈暗香去，真真是个让人爱不释手的小狐狸崽子。
弘历不语，将阿芙抱起纳入怀中，带到自已的位子后，便低头吻上阿芙的脸颊，而后便叼住唇瓣，扣着阿芙的后脑，不让她抗拒逃开。他的眼里有些说不出的情愫，紧紧盯着怀里的人，却也没有再说任何话。
…
好在弘历事忙，也没有多做些什么，阿芙用了午膳便离开了养心殿。静妘搀扶着阿芙，水葱似的指头浅浅搭在静妘手掌上，也不借力。阿芙依旧没有佩戴护甲，虽然偶尔会试戴内务府送来的护甲套子，但大部分时间她都是抗拒的。
也不怪阿芙桀骜，少时她不曾守这些规矩，而在永寿宫里，无论是丹青，还是培花，又或是垂钓和研茶，带着护甲都不方便。便是内务府制出来的护甲再精美，阿芙只觉得像猫爪子一般，实在是奇怪，更何况护甲长长，她活泼好动，戳着碰着也是常事，什么体面不体面，于她而言，不过是挽尊的话术罢了。
以往回宫都是坐轿辇，今日阿芙不急着回宫，想先去长春宫一趟，便徒步走着，只是这天气实在是冷得很，阿芙还没走多久就后悔了，便吩咐几个路过的太监宫女去备轿。
宫中多是人精，哪怕是不相识的人，就看看阿芙这身装扮，那厚厚的大氅毛黑发亮，一看便是极品的皮毛，虽然盖着脸，可身旁穿的比寻常嫔妃更好的静妘，也能瞧出一二分，必定是个极得宠的嫔妃，指不定就是最近正风光的宜贵人。
在原地等候不久，远远便瞧见一个仪仗队伍走来，浩浩荡荡的，阿芙往旁边挪了挪，眼瞧着人走近了，才蹲下行礼。
“我当是谁呢？”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高贵妃。
阿芙没有急着回话，自顾自站了起来。高贵妃看见阿芙这么嚣张，气不打一处来，新事旧事预备一起算。
“真就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规矩都不懂。这般看着本宫，可是忘了之前的教训了？”高贵妃挑着眉，看着阿芙的眼里满是挑衅。
阿芙只是仰头看向她，并未有一丝恐惧，想起五个月前在储秀宫跪着求饶的自已，她嗤笑一声道：“嫔妾怎么会忘呢？当然是时时记着娘娘给的教诲了。”
这倒是奇了，比起之前那些嫔妃，阿芙这个低位嫔妃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高贵妃没有瞧出阿芙笑意里的恶意，她生得好看，眉眼又稚嫩，哪怕是说些蛮横无理的话，也只觉得是孩童顽劣。
“你倒是急着领本宫的责罚了，”没有看见阿芙求饶的样子，高贵妃也懒得跟她虚与委蛇，摸了摸护甲，居高临下地说道：“宜贵人出言不逊，冒犯于本宫，就罚你在这宫墙之下，跪上两个时辰吧。”
皑皑寒冬，哪怕是扫了雪，地上的砖块也都是结了冰的，别说跪上两个时辰，就是一刻钟，那身子骨单薄的，指不定就染上病了。
出乎意料的是，阿芙没有求饶，退了两步跪了下来。静妘知道主子受罚，奴才也得跟着，陪着阿芙在宫中横行这么久，受点委屈也正常，倒也没有怨言，只是担心阿芙体弱，这顿处罚之后，若是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高贵妃轻蔑一笑，吩咐轿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