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武局长，" 周明杰的指尖敲着台历上标注的验收截止日期，"合生新能源的环保验收报告，我怎么没看到？"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只听见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武朝阳望着保险柜里那份被红笔圈满 "不合格" 的检测报告，想起三天前贾达利的那些所作所为……"
办公桌上的铜胎珐琅镇纸折射出冷光，周明杰望着玻璃幕墙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他想起宣讲团在调研老工业基地改造中那些被关停的污染企业，工人们举着 "还我碧水蓝天" 的标语牌。
而此刻江口区的天空下，合生新能源的烟囱正将淡蓝色烟雾排向云层，宛如一道用环保法规写成的讽刺诗。
办公室的挂钟发出沉闷的滴答声，武朝阳握着听筒的手渗出薄汗，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周书记，合生新能源擅自复产..…. 是贾达利区长做的担保。"
他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他说企业发展不易，应该给个机会边生产边整改。"
周明杰猛地起身，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混账话！要是担保就能当免死金牌，还要你们环保局的验收标准干什么？"
他抓起办公桌上的《环境保护法》重重摔在桌面，泛黄的书页哗啦啦散开，"你们是监管部门，不是某些人手里的橡皮图章！"
窗外的阳光将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的标语牌染成暗紫色，周明杰俯身抓起座机话筒，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武朝阳，我现在以区委的名义下达指令 —— 立刻拟一份停工通知书，盖好公章亲自送到合生新能源。"
他瞥了眼腕表，时针正指向十一点十七分，"今天日落前，生产线必须停下来。我会站在工厂大门口，看着你们执行！"
听筒落下的刹那，武朝阳立刻扯过红头文件笺，钢笔尖在 "停工通知书" 五个字上顿出墨点。
他知道周明杰的脾气 —— 这位年轻书记，此刻恐怕己站在区委大院的银杏树下，盯着手表计算环保局抵达的时间了。
下午两点的阳光带着秋老虎的余威，武朝阳带着工作人员穿过合生新能源的铸铁大门时，保安室的卷闸门 "哗啦" 升起。
满脸横肉的保安队长斜倚在门框上，嘴角叼着的烟卷摇摇欲坠："武局，您这月来第三回了，贾区长说……..."
"让开！" 武朝阳将封着红章的文件拍在锈迹斑斑的登记台上，牛皮纸袋破裂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叫你们老板司马健出来，签收停工通知！"
他身后的队员举起执法记录仪，镜头扫过厂区上空盘旋的灰雀，恰好捕捉到烟囱里飘出的淡蓝色烟缕。
保安队长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在对讲机上按了半天没敢说话。
武朝阳盯着他制服上 "合生安保" 的徽章，突然想起三年前环保督察时，也是这个保安队用高压水枪冲走过采样人员。
此刻厂区深处传来机器轰鸣，传送带正将黑色颗粒源源不断送进烘干炉，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 那是未经处理的工业废料，按照环保标准本该封存待运。
武朝阳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听筒里机械的忙音与厂区机器的轰鸣交织成刺耳的噪声。
保安队长敷衍的 "司马总出去了" 还在耳畔回响，那人转身时皮鞋碾过枯叶的脆响，像是刻意发出的嘲笑。
透过保安室的玻璃窗，他看见对方瘫在转椅上二郎腿，对讲机贴着嘴角窃窃私语，烟圈袅袅升腾间，分明带着挑衅的意味。
厂区上空的烟云愈发浓重，武朝阳第五次按下重拨键，屏幕上 "司马健" 三个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
而百米外的行政楼三层，金丝窗帘微微颤动，司马健正隔着玻璃凝视着楼下的一幕。
他听着手下的汇报："武朝阳带了六个工作人员，无人机都架起来了。"
"不用管他。" 司马健扯松领带，目光扫过墙上与贾区长的合影，"等太阳落山，他们见不着人，自然会走。"
窗外，武朝阳在厂区大门外来回踱步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他的助理举着记录仪的手开始发酸，无人机螺旋桨搅起的风卷着宣传单页，在保安室门前堆成歪斜的小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武朝阳望着始终无人接听的手机，喉咙泛起铁锈味的苦涩。
办公楼的玻璃幕墙映出他狼狈的倒影，而身后，合生新能源的生产线依然轰鸣不止，烟囱喷出的灰烟正将最后一抹霞光染成诡异的暗紫色。
斜阳漫过工厂围墙时，周明杰的公务车碾过碎石路急刹在大门前。
推开车门的刹那，他的西装下摆被穿堂风掀起。
周明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堆在保安室前的执法文书："武局长，这就是你们的 ' 送达通知 '？"
武朝阳捏着未签封的文件袋往后退了半步，鞋底碾碎了片带字的宣传单页。
贾达利中午打来的三个电话还在手机通话记录里发烫，那些 "大局为重"" 不要激化矛盾 "的叮嘱此刻化作无形的枷锁，让他喉间发紧：" 周书记，司马健他... 他确实不在厂里..."
"不在？"
周明杰扯下保安室门口歪斜的 "热烈欢迎考察团" 横幅，褪色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那烟囱里冒的是鬼火？" 他从武朝阳颤抖的手中夺过停工通知书。
当工作人员将公告贴上门柱时，周明杰的皮鞋尖碾碎了脚边的烟蒂："通知下去，五点前不熄火，按环保法第六十三条顶格处罚。"
他望着行政楼三层始终紧闭的窗帘，想起宣讲团在一个工业区调研时，老支书指着治污后的清溪说 "法律要是没牙，河水就得喝脏的"。
此刻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公告上，"强制执行" 西个大字被染成血色，仿佛即将出鞘的刀刃。
楼上的司马健自然也看到了周明杰，想了想，他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贾达利的电话。
“贾区长，那个周明杰又过来了，还带着区环保局的人，您这边快帮忙想想办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