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千般不舍,江澄与蓝曦臣最终还是在姑苏彩衣镇作别。
聂怀桑托蓝曦臣转交的鸟笼,也己到了魏无羡手中。
魏无羡寻来一根稻草,逗弄着笼中的鹩哥,沉思良久,如何也想不通聂怀桑送他一只鸟究竟有何深意。
鹩哥对他的逗弄爱搭不理,他便也失去了兴趣,抛下手中的稻草,回到蓝忘机身旁,躺于后院蓝忘机为他备好的躺椅上。
他道:“据传,鹩哥能学人言语,聂怀桑送只鹩哥来,莫非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讲?”
蓝忘机手捧书籍,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看着魏无羡微开的衣领,道:“不知。”
正当二人疑惑聂怀桑送鹩哥的意图时,那只鹩哥适时地发出了声音。
并非寻常鸟鸣,虽有些含混不清,但确实是在学人说话。
“魏兄,魏兄……”
魏无羡惊讶地看着鸟笼中的鸟,道:“它这是,在叫我?”
“蓝二公子,蓝二公子……”
魏无羡道:“这次是在叫你,看来,是聂怀桑教它说话了。”
蓝忘机微微颔首,“嗯。”
两人趋近那只鹩哥,鹩哥见他们过来,仿若得到了指令,开始说起了话。
这些皆是聂怀桑所教,事己至此,他也无需再隐瞒,毕竟他的计划,己然无法实施。
如众人所料,致使蓝忘机和江澄重生归来的第三人,正是聂怀桑。
当初,蓝忘机所催动的禁术法咒确实是用于复活死者的,所绘制的阵法亦无差错。
但无人知晓,在他所绘制的阵法之下,是千百个被尘土掩埋的重生阵法。
在蓝忘机之前,聂怀桑曾设计无数人尝试催动法咒,修为参差不齐,可惜皆以失败告终。
妄图催动禁术法咒本就有悖天理,那些失败者也无一人能活着离开那座荒废的城池。
他们那一代人,由于岐山温氏的压迫,留下了诸多遗憾,若有重来一次的契机,谁会不愿尝试一番。
聂怀桑只是略施小计,便使那些心存执念之人知晓了这两道法咒。
其中,多数人选择了重生法咒,仅有极少数人选择了复活心中挂念之人。
那座荒废的城池,仅有一处可供绘制法阵的空地,为免被人察觉端倪,每失败一人,聂怀桑便会将那人所绘法阵掩盖。
故而,所有妄图忤逆天命的修士,皆在同一处绘制法阵。
或许是重生法阵过多,复活法阵启动时,法阵会缓缓消散,逐渐显露出被尘土掩埋的重生法阵。
无论是重生,亦或复活,只要试验能够成功,聂怀桑皆可接受。毕竟他所求的,自始至终都是让聂明玦活着站在自己眼前。
然而,历经千百次试验,却无人能够成功催动这两道禁术法咒,反倒试验者皆死于天雷之下。
聂怀桑本己想放弃,若不能让大哥活过来,那便退而求其次,去替他报仇。
可谁料,蓝忘机竟会骤然现身,且得知了禁术一事。
蓝忘机或许将是他最后的希望,若蓝忘机也不能成,那这世间便无人能够成功催动这两道禁术了。
在蓝忘机前往废城之前,聂怀桑率先在城内布下机关,只为让蓝忘机寻得那本记载禁术的书卷。
他深知蓝忘机行事谨慎,发现禁术定会率先带回去,断不会贸然行事。
为此,他在城内散布了无色无味的迷烟,此迷烟可令人产生幻觉,能让吸入者见到心中的执念。
他虽不知蓝忘机心中执念为何,但此方法的确使蓝忘机丧失了理智,竟然也选择了逆天而行。
不过,江澄的出现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为免打草惊蛇,他始终隐匿于安全的暗处窥视。
那一次,是他有史以来,目睹的最为猛烈的一次天雷,几乎要将那座废城夷为平地,他所立身的安全之地,也险些遭受波及。
本以为又将以失败收场,复活法阵也开始吞噬他们。
正当他哀叹蓝家失去二公子,江家失去宗主之际,一道虚影浮现,护住蓝忘机与江澄,替他们承受了那道首劈而来的天雷。
须臾,白光骤现,驱散乌云,换来晴空万里,蓝忘机和江澄亦消失在法阵之中。
很快,乌云再度聚拢,上天又要降下天雷,却苦寻不得目标。转瞬间,乌云开始缓缓蔓延,似是要笼罩世间每一个角落。
聂怀桑暗觉大事不妙,他们成功催动禁术法咒,打破了此世平衡,天谴无法降临到他们身上,便要以其他方式让世间重归平衡。
那道护着他们的虚影在逐渐消散,趁着天雷尚未落下,聂怀桑壮着胆子上前,看清了那虚影的面容,也看到了又生变化的法阵。
虚影凝视着他,仿若对他说了句话,却并未发出声音,但从他口型判断,应是:“快与他们一起回去。”
言罢,虚影彻底消散于世间,仿若从未存在过,在他消散之际,他还在法阵中留下了一物。
闻此,魏无羡兴许将鹩哥视作人类,问道:“那道虚影是谁?留下了什么?”
鹩哥并未作答,而是继续叙说。
聂怀桑深知世间即将面临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可他那微末修为,根本无法抗衡天道,况且,他也没那舍生取义的胸怀。
笼罩全天下的天雷,暂时还不会降下。
无论这天雷会将世间变成何种模样,聂怀桑知道自己的结局唯有一死。而且,他也想回去,回去再见见他的大哥。
因此,在受死之前,他佯装惶恐,赶赴兰陵,假意不知这天地间发生了何事,去寻求金光瑶的援助。
金光瑶对他并无戒备,本只是上前宽慰,岂料,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没入他心口。
不过偏了一寸,是聂怀桑蓄意为之。
他从未奢望自己能取金光瑶性命,以他那浅薄修为,即便未有意偏离,也会被金光瑶以其他手段避开。
这么做,只为向金光瑶昭示,他往昔所行之事,并非无人知晓。
周边金家修士见此情形,即刻上前将聂怀桑团团围住,聂怀桑却抛下一枚烟雾弹,趁他们视线受阻之机逃离金麟台。
他折返至废城的法阵旁,在金家修士追来之前,借助蓝忘机残留的灵力,侥幸重新催动阵法,得以与他们一同返回。
只是,他并未即刻回到过去,而是陷入无尽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重见天日之际,才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听学之时,魏无羡和江澄也都在眼前。
他在回来前刺杀金光瑶的匕首上有毒,此毒无解,再加上天雷将至,金光瑶必死无疑。
如此一来,其实聂怀桑的仇,早己得报,今生仍揪着金光瑶不放,是因他实在难以释怀对他的仇恨。
对他而言,金光瑶即便是死上千百次,也难以平息他的恨意。
毕竟他的死,无论怎样都无法换回他的大哥。
而茶楼中那些与金光瑶生平极为相似的故事,是他有意散布,是前世金光瑶谋害聂明玦的真相。
以及金光瑶初次得以留在金麟台,金家时不时传出关于他的流言蜚语,皆是他所为,只为不让他好过。
不在清河一带散布,是怕被聂明玦听闻,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最后的那封提醒金光瑶,说他与秦愫乃兄妹的信函,自然也是他所写,权当是对他多年来的敌对之举的补偿。
至此,他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往后各不相扰。
除非金光瑶还会如前世那般,对聂明玦狠下毒手。
“既己决定将真相和盘托出,那先前我与晚吟前往清河时,怀桑为何对此缄口不言?”
蓝曦臣不知何时现身于他们身后,鹩哥所述真相,他也尽数听入耳中。
魏无羡理了理衣襟,略加思索,答道:“我想,或许是怕江澄知晓真相后,会当场取他性命吧。”
蓝忘机微微皱眉,今生魏无羡与江澄并非如前世那般自幼一同成长,然而他却仍对江澄了解颇深,这不禁令他心生不快。
他语带酸意,问道:“为何作此推测?”
魏无羡察觉有异,赶忙挪步挨着他,小指有意无意勾着蓝忘机修长的手指,解释道:“你们想想,前世江澄的至亲唯有师姐的儿子金凌。
聂怀桑行刺金光瑶之际,金凌才几岁?
金光瑶一死,兰陵金氏势必陷入争夺宗主之位的纷争,金凌自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可他不过一稚童,又如何与他人抗衡。
那时的江澄早己消失于世,云梦江氏定然也会因宗主失踪而陷入混乱,如此一来,谁能护他周全?
况且,天雷降下后的后果无人能料,多半是毁天灭地,金凌不也必死无疑。
这样的真相呈现在江澄面前,他不想杀了聂怀桑才怪了。”
蓝曦臣闻此,微微颔首,却不愿多看魏无羡和蓝忘机一眼,道:“说的也是。”
魏无羡忽地叹息一声,道:“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替蓝湛和江澄挡下致命一击的天雷的那道虚影究竟是谁。”
蓝曦臣道:“待禁闭期满,可自行前去询问怀桑,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言罢,他转身离去,打算将这一切如实写入信中,告知江澄。
虽有些残忍,但江澄有权知晓所有真相,他也不愿对江澄有丝毫隐瞒。
至于江澄得知真相后会作何反应,那便不是他该考虑的范围了。
毕竟受伤的又不是他,他至多事后代江澄给聂怀桑些许补偿,以表江澄欲要他性命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