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了一日的金麟台,本以为入夜后会归于沉寂,岂料喧闹更甚。
兰陵金氏不像姑苏蓝氏那般恪守规矩,亦不会规定弟子们的作息时间,故而即便已至深夜,依旧可以嬉笑玩闹。
金子轩的生辰宴并非仅是宴请各大家前来用膳,夜间更有重头戏上演。
因此次生辰宴主要是为了宣告江厌离与金子轩的婚约正式定下,故而夜间需安排些有趣的节目以供消遣。
为此,金光善特地邀来兰陵有名的戏子前来唱戏,又请来杂耍班子表演,在此之前还有一场盛大的烟火可供观赏。
只是如此氛围,姑苏蓝氏的几人着实难以承受,最多陪他们闹腾到亥时,再多他们实在支撑不住。
姑苏蓝氏来了四人,最终也只有魏无羡一人坚持了下来,且情绪比任何人都要激昂。
许是表演太过引人入胜,魏无羡并未察觉到一直坐在自已身旁的江澄已不见踪影,待他想起时,戏班子都已散去。
自岐山清谈盛会结束后,江澄便一直忧心忡忡,即便江厌离前去劝慰,他也不愿将心中烦闷吐露出来。
抹额之事,终究还是成了他的心结。
多次深夜入眠后,他都会梦到蓝曦臣因抹额被他摘下而郁郁寡欢,甚至梦到蓝曦臣因此终生不娶,孤独终老。
江澄心中愧疚难安,想要尽力弥补,却又不知该如何行事。
实际上,在众人皆不知晓的某一日,江澄曾孤身前往云深不知处,本欲寻蓝曦臣当面诚心诚意地向他致歉,却因没有玉牌而无法迈入云深不知处的大门。
他在门外徘徊许久,妄图等待一个外出夜猎的弟子归来,行个方便带他一同进去,然而直至后半夜,他也仅见到魏无羡偷摸跑出去喝酒。
此事他不想托魏无羡相助,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已为道歉而特意跑来姑苏,遂有意避之,悄然离开云深不知处。
归后,他屡屡彻夜无眠,幸得金子轩所赠的上乘安神香,方得安睡。
不过,即便心绪不宁,心有郁结,他也照旧监督弟子们训练,并且如蓝忘机那般,增加了他们的训练量。
毕竟这世间唯他们二人知晓后世将发生何事,若不早作准备,又何以改写云梦江氏的结局。
而他如此忧心忡忡,直至今日金子轩生辰宴方才好些,只是不知为何,自见蓝曦臣后,他便有意无意望向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虞紫鸢见他心情欠佳,正巧魏无羡与蓝忘机离了大殿,便提议道:“阿澄,若烦闷,便随魏婴出去透透气,无需一直在此。”
江澄目视前方,摇头道:“他与蓝忘机一同出去,我跟着像什么话。”
虞紫鸢无奈道:“究竟有何事,你不能与为娘言明?憋于心中,岂不难受。”
江澄心不在焉,仿若未听清虞紫鸢所言,“我无事阿娘,无需担忧我。”
他如此模样,实不似无事之态。即便不明其心中所思何事,虞紫鸢也想再宽慰他几句。
可未及她开口,便见江澄忽起身,“阿娘,我出去一下。”
虞紫鸢愣神间,江澄已消失于眼前,适才尚不愿出去,此刻又匆忙离开,她当真是愈发看不透自已这个儿子了。
她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抬眸望向大殿时,才发觉殿内已然不见小辈们的身影,就连始终端坐于那,仿若雕塑般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的聂怀桑,也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大殿。
也罢。同龄人相聚,自有话题可聊,留在大殿,诸多束缚,且不甚自在,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然而,江澄突然离殿,不过是看到蓝曦臣要走,这才匆忙追了上去。
只是待他追出去时,蓝曦臣早已杳无踪迹,即便询问金家侍从,也无人见过他的身影。
他几乎寻遍了蓝曦臣所有可能去的地方,却也未见其丝毫踪迹。
若非聂怀桑恰巧从他身后走来,邀他一同前往庭院散心,他或许会直接返回大殿,伴于爹娘身侧。
不过,倒是未曾料到,蓝曦臣未见,反倒遇见了另一位故人。
见他在金家处境艰难,便心生带他回云梦的念头,毕竟他是金凌的小叔叔。金凌自幼父母双亡,是由他们二人悉心抚养长大,二人关系相对不错。
而且,金凌对他的小叔叔甚是喜爱,常说他这个舅舅不如小叔叔温柔体贴,每次来云梦被江澄逼着练功,他便会向他夸赞小叔叔的好。
每至此时,江澄便会唤出紫电,一鞭挥下,金凌便乖乖地噤声不语了。
夜里,金光善又将众人召集起来,而江澄的目光依旧紧随着蓝曦臣,见他独自离去,他连招呼也未打,便匆匆跟上了他的步伐。
待二人行至僻静之处,蓝曦臣蓦地止住步伐,回身直面江澄,沉声道:“江公子,你一路尾随至此,所为何事?”
江澄神色略显窘迫,干笑道:“我见你独自离席,恐你身体有恙,故特来察看。”
蓝曦臣微微一笑,坦诚应道:“多谢江公子挂念,蓝某并无不适,只是有些乏了,想先归舍歇息。”
江澄道:“原是如此,你无恙便好。”
两人对视无言,沉默须臾,蓝曦臣道:“江公子若无他事,蓝某就此别过了。”
见他欲走,江澄赶忙喊住他,却又讷讷难言,踌躇良久,“泽芜君,且慢,那个……”
蓝曦臣凝视着他,受好奇心驱使,并未急于离去,静待他继续往下说。
江澄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泽芜君,我知抹额于你们蓝氏意义非凡,先前不慎扯下你抹额之举,是我的过错,算我欠你两份人情,日后若有需,尽管吩咐,只要我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蓝曦臣怔愣须臾,疑道:“为何是两份人情?”
江澄目光游移,道:“事态严重,理应如此。”
蓝曦臣道:“不必了,江公子无需如此耿耿于怀。”
江澄闻此略有不耐,道:“我说欠你的,就是欠你的,收下便是,你们蓝家人怎都如此拘泥。”
蓝曦臣看着眼前忽然变得焦躁的江澄,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江澄后退一步,别扭道:“总之我欠你两份人情,不许推辞,就这样。”
言罢,江澄匆匆逃离,生怕蓝曦臣会反对,也怕他继续追问为何是两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