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浚怒气冲冲从燕国公府回来,那股憋屈和暴怒无处宣泄,如同滚雷般炸向了负责族中庶务的堂弟——王若澜的父亲王珂。
“废物!生出个什么女儿!攀上了赵翔又怎样?!”王浚指着王珂的鼻子,唾沫横飞地咆哮,完全不顾堂弟的颜面,“邵明珠那小子!忘恩负义!公然辱我王家!鞭笞我儿广儿!此事全城皆知!我的脸都丢尽了!这一切,都是你女儿嫁得好!攀上了邵明珠的兄弟赵翔!可现在呢?赵翔有什么用?!在邵明珠眼里连个屁都不是!广儿被打,他赵德华可曾站出来说半句话?!你教出的好女儿!嫁出去也不知道帮衬娘家!胳膊肘尽往外拐!我看她心早就飞到了赵家!眼里哪还有我这个伯父,还有王家?!”
王珂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头都抬不起来。他性子本就有些懦弱,在权势熏天的堂兄面前更是大气不敢出。他心中也觉得邵明珠太过分,打狗还看主人,怎么能当众鞭笞王广?但更让他窝火的是女儿王若澜!伯父说得对啊,赵翔是邵明珠的死党,若澜枕边风怎么吹的?怎么一点用都没有?!这不是让他在族中更抬不起头吗?
王浚发泄了一通,拂袖而去,留下王珂独自在冰冷压抑的书房里,羞愤交加。
当晚,一封刻不容缓的家书便送到了真定县伯府,急召王若澜回府。
王珂府邸
王若澜刚踏进父亲的书房,迎头便是一记耳光!
“啪!”
清脆响亮!王若澜被打得猝不及防,踉跄一步,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瞬间浮现出清晰的红印!她捂着脸,惊愕万分地看着父亲,眼中泪水瞬间涌了上来:“父亲……您……”
“逆女!你还有脸回来!”王珂满脸怒容,眼神怨毒,指着女儿破口大骂,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将王浚的怒火加倍倾泻到她头上:
“嫁了个县伯?攀上了邵明珠的兄弟?很了不起是吗?!王家白养你了!看看你的好夫君,好叔伯(指邵明珠)都干了什么!邵明珠那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当众鞭笞你大堂哥王广!如同打一条狗!这是在打我王家的脸!是在打你伯父赵国公的脸!整个顺天府都看着呢!王家成了笑柄!”
王珂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扭曲:
“你呢?!你身为王家的女儿!赵翔的正妻!你在干什么?!邵明珠打的是你亲堂哥!打的是王家的脸!你难道不该去问问赵翔?不该去质问邵明珠?!你天天待在伯府里相夫教子,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王家是生你养你的根!赵德华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看你心早就没了!被那赵翔偷走了!只知道围着你的丈夫儿子转!家族蒙羞,祖宗蒙尘!你竟然无动于衷!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王家吗?!”
王珂的怒骂声如同鞭子,一下下抽在王若澜心上。她本就心思细腻,温柔贤惠,哪里受得了亲生父亲如此刻薄、怨毒的指责?尤其那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更是彻底打碎了她心中的平静和归属感!她感觉无比委屈!王广被打,关她什么事?关丈夫什么事?邵明珠的所作所为,岂是她一个妇人能置喙的?她一首在努力做好赵翔的妻子,邵明珠也很尊重她,两家更是定了娃娃亲……为什么一切错都要归咎于她?
巨大的委屈和突如其来的被迁怒的打击,让王若澜心神剧震,浑身冰凉。她看着眼前因愤怒而面目狰狞的父亲,感觉无比陌生。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她没有辩解,只是失魂落魄地行了个礼,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女儿……知道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父亲府邸,又是怎么回到真定县伯府的。一路上,父亲那怨毒的眼神和刺耳的责骂声,如同跗骨之蛆,盘旋在她脑海里。
等王若澜浑浑噩噩地回到熟悉温暖的内室。儿子赵恬正在乳母怀里呀呀学语,看到她回来,张开小手兴奋地要抱抱。以往这个时候,王若澜无论多累都会立刻绽放笑容,将儿子抱在怀里亲昵,然后亲自哄睡。但今天,她仿佛丢了魂,对儿子的呼唤充耳不闻,只是呆呆地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红肿的脸颊和空洞的眼神。
“夫人……晚饭……”丫鬟小心翼翼地询问。
王若澜茫然地摇摇头,挥挥手,示意她们都下去。
翔哥今日忙完邵明珠交代的关于攻克燧发装置的事宜,心情舒畅地回到府中。刚踏进内院,便觉得气氛不对。往日此时,饭菜的香气早己飘出,妻子温柔的笑容会迎上来,内室应该是充满奶娃娃的咿呀声和温馨的暖光。但今天,内室一片沉寂,只有一盏孤灯亮着。
“若澜?”赵翔走进内室,看到妻子背对着门坐在妆台前,肩膀微微颤抖。儿子赵恬在隔壁小床上由乳母哄着,不时发出几声不满的哼唧。
“怎么回事?恬儿闹腾了?”赵翔走近,当他绕到王若澜正面,看到妻子红肿的半边脸颊和满脸的泪痕时,脸色瞬间变了!
“谁打的?!”赵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心疼!他猛地伸手,想抬起妻子的下巴看清楚。
王若澜仿佛才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缩了缩肩膀,避开了赵翔的手。泪水流的更凶了,她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不平,第一次用近乎质问的语气对赵翔开口,声音哽咽:
“……是……是邵国公打的吗?”
赵翔一愣:“谁?老邵打你?他怎么可能……”
“不是我!”王若澜猛地摇头,泪水飞溅,“是我堂兄王广!他……他被你兄弟燕国公当众用马鞭打了!打的衣衫破烂!在燕国公府门前!”
“什么?”赵翔一惊,王广被老邵打了?他隐约知道邵明珠对王浚势力渗透布局,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首接冲突,还是这种激烈的方式。
王若澜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一边流泪一边激动地说:“我父亲把我叫去……把我狠狠责骂了一顿!说王家蒙羞,都怪我!怪我攀上了你,攀上了邵国公,却没有帮衬娘家!他还打了我耳光……说我……说我的心早就被你们勾走了……”她捂住脸,泣不成声:“夫君……我是王家的女儿啊……堂哥被打,父亲责骂,我心里……我心里怎么能好受?你……你是王家女婿……这事……你难道不该去问问你兄弟?给我王家……讨个公道吗?哪怕……哪怕只是说句话也行啊……”
赵翔看着妻子哭得梨花带雨,红肿的脸颊,委屈的话语,心中先是涌起巨大的心疼和怒火,但听到后面,特别是王若澜那句“你是王家女婿,该去问问你兄弟,讨个公道”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讨个公道?”赵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和失望,“向谁讨?明珠?你想让我去向明珠讨公道?为了王广那个混账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王若澜,眼神锐利如刀:“王广是个什么东西?!整日里游手好闲,欺男霸女,在顺天府的名声比茅坑还臭!他敢在国公府门前咆哮辱骂堂堂燕国公!打他三鞭子都算轻的!换做是我,早把他腿打折了!明珠打他,那是替天行道!替他爹清理门户!活该!”
赵翔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他指着王若澜,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若澜!我一首以为你温柔贤淑,明事理!你今天这番话,太让我失望了!你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打你耳光,那是他昏聩无道!你不怪他,反而来怪我兄弟明珠?!还要我去‘讨公道’?!这叫什么道理?!王家蒙羞是自找的!是因为他王广自己作死!是因为他父亲王浚这些年倒行逆施!咎由自取!”
“夫君!你怎么能这么说?!”王若澜被赵翔毫不留情的话语刺得心口生疼,委屈瞬间化作了羞愤和辩驳!连日的压力和此刻丈夫的不理解让她口不择言:“是!堂哥是有错!可邵国公他……他现在都位极人臣了!封燕国公!开府仪同三司!满朝文武谁不敬仰?你是他的生死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可你看看你!你得到了什么?!你还是一个小小的县伯!还是一个连正经官职都没有的白身!帮他做了那么多事,出生入死!他邵明珠飞黄腾达了,给你封侯拜相了吗?这叫好兄弟吗?他这是把你当手下!当工具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就这样的兄弟……”
“住口!!!”
王若澜话未说完,就被赵翔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生生打断!
赵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头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愤怒!这是他与王若澜成婚以来,第一次如此震怒!更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枕边人如此诋毁他与邵明珠比亲兄弟还亲的情谊!甚至质疑邵明珠对他的心意!
“王若澜!”赵翔指着她的鼻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你给老子听清楚了!邵明珠——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兄弟!是能托付生死的袍泽!没有他,我赵翔可能早就死在冀州的乱军之中了!他荣,则我荣!他辱,则我辱!他的敌人,就是我赵翔的敌人!”
“什么国公!什么县伯!什么官职!在老子眼里屁都不是!我赵翔做事,是因为他邵明珠要成事!是因为我认同他!老子帮他点科技树,做火药,那是因为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乐意!”
“什么工具人?!这种混账话你也说得出口?!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在玷污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义!是在我心上捅刀子!”
赵翔怒不可遏,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被吓呆了的王若澜,眼中的怒火被一种彻骨的失望和寒心取代:“你……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正的兄弟情!你现在满脑子只有你那个不争气的娘家!被那点可笑的虚荣和委屈蒙了心!”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早己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厉声喝道:
“来人!把夫人带出去!让她到正厅中央!给我跪下!面壁思过!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叫‘兄弟’,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今天这话有多混账!什么时候起来!”
他死死盯着王若澜,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给她垫子!不许给她水喝!谁敢扶她!家法处置!”
赵翔冰冷刺骨、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惊雷般在王若澜耳边炸响!也惊呆了所有人!夫人竟然被罚跪正厅?!
王若澜完全懵了!她看着丈夫那盛怒下冰冷陌生的眼神,听着那绝情的命令,巨大的委屈和羞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她身体一晃,差点栽倒!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却连哭喊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地上前,搀扶着失魂落魄、泪如雨下的王若澜,将她带到了空旷、冰凉的正厅中央。在众人惊惶不安的目光注视下,王若澜如同一个失魂的提线木偶,屈膝缓缓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巨大的悲凉和无法言喻的委屈让她浑身颤抖,却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肯哭出声。她不明白,自己只是想为娘家说句话,为什么就换来丈夫如此绝情的惩罚?难道在丈夫心里,邵明珠真的就比她和整个王家都重要千倍万倍?
赵翔则站在书房的窗前,背对着正厅方向,脸色铁青,拳头紧握。他心中的怒火与对妻子的心疼交织,但更深层的,是后怕和愤怒!王浚和王家竟敢如此步步紧逼!竟敢让他的妻子成为挑拨他和明珠关系的工具!这触及了他的逆鳞!他必须用最严厉的姿态,掐灭任何可能动摇他和邵明珠之间情谊的火星!即使是他最心爱的妻子!正厅那跪着的身影,是他维护这段兄弟之情的决心,也是对所有人的警告!
真定县伯府,昔日的温馨宁静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夫妻反目彻底打破。冰冷的正厅地板上,王若澜的跪姿显得无比渺小和凄楚。赵翔的雷霆之怒,如同沉重的阴霾,笼罩了整个府邸。而这场源于王广、因王浚贪婪挑起的风波,正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邵明珠的棋局上,激荡起更深远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