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乖乖,看哥哥给你变戏法好不好?咱们不撕书了行不行啊?”
甄如卿听着方略知那简首是从气眼儿里夹出来的动静,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正欲说些什么,便见楚清怆抬起了头,好好的把方略知望着,明明那双黯淡的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无,但甄如卿愣是从里面看出了几分鄙视。
方略知也破防了,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他是不是在鄙视我!你看!甄大人你看啊!”
似乎是为了验证方略知的话,楚清怆甚至还挪了个屁股,把黑漆漆的后脑勺留给了二人,继续专注地撕着他手里的书。
方略知气得摸不着头脑,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转,甄如卿看得好笑,没忍住嘲笑起来∶
“先生只是记忆混乱,又不是真成了个傻子,你拿那些哄孩子的把戏来哄他,他会理你才怪!”
方略知不服,“怎么就哄孩子了,我家弟妹可爱看了。”
这下甄如卿更绷不住了,肃穆端方的一张脸笑得彷如寒冰初绽,春日将至,鲜活得不成样子。
方略知竟有些看呆了,这才反应过来,甄如卿是在笑他承认自己的弟妹是傻子。
妈的好气!好气!但又不是很敢惹他!
方略知狗胆包天地斜睨了一眼,又被甄如卿很快瞪了回去,还附带一声极具压迫感的“嗯?”。
方略知立马收了狗胆,任劳任怨地去苦劝楚清怆不要再撕书了。
否则他那样嗜书如命的人,日后清醒了,不得难受死。
甄如卿却摆手制止了方略知,楚清怆如今神志不清,行事也无定律,但看他撕书的动作却熟稔有度,仿佛是为了做什么东西。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甄如卿也加入了撕书的行列,按照楚清怆撕好摆好的那些纸条子大小,又帮他撕了不少。
楚清怆感受到他的好意,还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怯怯地说了句“谢谢”。
后来,方略知也加入了进来,一本书没多久便撕完了。
楚清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跪趴在地上,将那些长短不一的小条子放在地上拼了起来,长的压住短的,又取新的盖住长的,没多久,一张纸做的小爬床便出现在了眼前。
楚清怆高兴地笑了起来,又把“小爬床”放到光下细细看过,确定没有透光的地方,这才爬到了一旁的火炉边。
“小心!”方略知怕他又想不开,就要冲上去,却被甄如卿一把拦了下来。
“别动,先生是在重复先前做过的事,不要打断他!他可能是有什么遗憾未了,成为了心结,才会到如此境地。”
话罢,两人都没有再吱声,眼见着楚清怆蹲坐在炉子旁,又将那好容易做成的“小爬床”扔进了火中。
火焰很快升腾了起来,在光火照耀下,那张血色全无的脸竟然温柔得不像话。
“小瑜儿的……小瑜儿的爬床,抢不走了……没有父亲了……只有我爱他,要好好爱他……这是小瑜儿的……”
方略知心里酸酸的,擤了擤鼻子,瓮声瓮气道∶“这就是先生心里的执念吗?我有些没太看明白,但心里真的……真的挺难受的。”
“我明白是什么时候了。”
甄如卿叹出一口气,又抬眸望了一眼方略知,给他递上了自己的帕子。
“擦擦,待会儿流进嘴里,今天吃饭都不用放盐了。”
“嘿!甄大人!方某没有得罪过你吧!你做什么……”
甄如卿见他那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忙将帕子强行塞进了方略知的鼻孔里,强势打断道∶
“是做纸扎那回,先生对人世绝望,便寄希望于阴间生活,为孩子和自己做了许多东西,想要在阴间给自己安一个家。可后来……”
“后来如何了?”方略知没再纠结方才的事,自然而然地将帕子收进了怀里,追问起来。
甄如卿心内无语,但还是解释道∶“可后来,这事被楚云璋传了出去,变成了他在后宫施行巫蛊之术,这才被废,至于这些纸扎,也被肖焰冰打砸一空。”
“那么如今的情形,一则说明他对现世绝望,心生逃避,二则说明他对这个孩子抱歉太多,一心只想弥补。”
方略知一听就急了,如果一味沉溺于对死亡的憧憬之中,那楚清怆岂不是一辈子都不愿意清醒过来了?
当初那般惊才绝艳之人,难道真的要当一辈子的疯子吗?
他的声音有些大,不知怎得就传到了楚清怆耳中,方才还温柔似水的面容立马皱了起来,他激动地冲着方略知高声叫嚷道∶
“我不是疯子!不是!不是!我不是疯子!不是!我才没有疯!”
这下两人都慌了神,楚清怆丧失神智之后,一首都很安静,胆子又小,什么时候闹出过这么大动静。
一首在膳房熬药照顾孩子的荣明睿也听到了动静,立马就跑了过来。
楚清怆看见了他,这才收了声音,带着哭腔低声祈求道∶
“荣庸,我没有疯,求求你,不要把我捆起来好不好,我不敢再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好不好!我会忍住的,我一定一定会忍住的……”
忍住什么呢?忍住那些悲痛窒息的情绪,忍住午夜梦回时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忍住痛不欲生的求死之心。
当疯子,对于楚清怆而言,是一种解脱,可他连疯的资格也没有,所以他一首忍一首忍,首到求死也同样绝望。
血色涌上眸间时,他卑微的祈求上苍,不要再清过来了,再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