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垂首恭谨应了声 “是”,刚躬身欲退,却听皇后忽而轻启朱唇补了一句:“且让她们明早启程,再着人将库房里时兴的首饰头面、当季新裁的衣裳一并备上。记着仔细挑拣些外头铺子里少见的新鲜样式,断不能失了宫里的体面。”
陈嬷嬷闻言即刻躬身领命,待皇后挥手示意后,才敛衽倒退数步,方转身轻步退至殿外。她一面遣人去传谕教养嬷嬷,令其明日随同物件一同启程,一面亲自到库房督着管事嬷嬷,从紫檀描金匣中拣出赤金镶东珠的花钿、累丝鎏金蝴蝶发簪,又挑了苏绣缠枝莲的软缎襦裙、杭罗织锦的藕荷色披帛,待整理妥帖,只等明日一早送往乌梅镇。
……
苏清荷在架子床上又缓缓拉伸了六组动作,只觉周身筋骨舒展,整个人轻盈得仿佛能旋起一片衣角。
她身姿愈发窈窕,连指尖拂过脸颊时,都能触到水嫩透滑的肌理,恰似新剥的荔枝般吹弹可破。到底是日日精心敷了牛乳调的面膜,又用琼玉膏擦身,这肌肤养得比春日初绽的花瓣还要细腻,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弯了弯唇角,眼底满是自得的笑意。
“早点入睡,最好的美容便是早睡。”苏清荷轻语着,将青瓷烛台上的火苗拂灭,豆大的烛火 “噗”地化作一缕青烟。她趿着绣鞋迈上雕花床榻,锦被裹上肩头时带起细微的窸窣声,侧身躺定后,她轻轻拽了拽被角,透过帐幔的缝隙,望着窗棂外透进的朦胧月光,缓缓闭上了眼。
清晨天边刚洇开一抹鱼肚白,苏清荷便从锦被中醒来,指尖掀开流苏帐幔,她起身打开雕花木门时,门轴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惊起廊下停着的两只麻雀,扑棱棱飞向缀着霜花的梧桐枝。
碧藻、碧蘅早己捧着鎏金面盆候在外间,腾腾热气从盆中漫出,在微凉的晨雾里凝成白茫茫的水汽。苏清荷坐在镜台前,元宝颠颠跑进来,蓬松的尾巴来回甩动,带起一阵细微的灰尘。这小家伙身子圆滚滚的,脑袋蹭着主人裙摆时,颈间银铃发出碎玉般的脆响。
碧藻正用绿檀梳为苏清荷绾松云髻,忽然笑道:“主子您瞧元宝,圆得像后厨新蒸的糯米团子呢。”苏清荷垂眸时,恰好见它仰着脑袋首摇尾巴,黑葡萄似的眼睛映着晨光,比妆奁里的东珠还要透亮三分。她忽然笑得肩颤不己:“元宝,又长圆润了,都说狗肥家旺,瞧你这模样,倒该赏你个鸡腿才是。”
碧藻望着主子让她险些失了神!苏清荷鬓边松云髻斜插一支累丝嵌珠牡丹钗,赤金花瓣上缀着的南海珍珠随颔首动作轻颤,恰似晨露坠在初绽的姚黄牡丹上。
那眉黛是新研的螺子黛细细描就,弯如初春柳叶扶风,眉梢微挑处似有若无笼着一层水汽,衬得那双凤眸愈发清亮。双眼皮褶子像春溪上掠过的燕影,淡淡一道弧线便将眸光拢得柔波流转,碎发垂落颊边,反让她眨眼时睫羽在眼睑投下的蝶翼般阴影更显灵动。
那琼鼻下的唇瓣,用口脂染得似开未开的绯桃,唇角含着一抹浅笑时,便有梨涡若隐若现。身上藕荷色蹙金绣罗裙将身形衬得如细柳扶风,腰间攒珠蹙金带束出不盈一握的纤腰。裙裾上用银线密绣的重瓣牡丹正顺着走动的弧度舒展,仿佛将整园春色都敛在了裙角,风过时竟似有花瓣虚影追着足尖流淌。日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颈间,那截肌肤白得像新剥的荔枝,连敷了牛乳面膜后透出的莹润光泽都看得真切,仿佛掐一把便能溢出水来。
碧藻望着眼前美人,这般眉如柳叶、肌若白雪。再想到辰王殿下西域归来时,怕是要被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勾得挪不开眼。毕竟谁见了这双含着水光的凤眸,谁又能忘了那裙上牡丹与眉间柳色相映成的三分柔媚?
苏清荷扶着妆台起身,铜镜中映出的身影让她满意极了。镜中人眉如初春柳叶,眼含三春湖水,皮肤透出的莹润光泽,比上一世竟鲜亮了十倍不止,分明是浸在琼浆玉露里养出的娇花。她指尖轻抚过镜中自己的脸颊,心下不由得暗叹:到底是辰王妃的排场,日日牛乳敷面、琼玉膏擦身,竟将这副皮囊养得如此白皙滑嫩。只是这美貌太过招摇,幸好她有沈云栖这样的靠山护着!
“美貌过盛,有时反成催命符呢。”苏清荷对着铜镜低语。
镜中那双含着水光的凤眸微微敛起,竟在明艳中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这世道从来容不得绝色女子独善其身,纵是有了靠山,也得时时提着十二分的心,才免得让这副好皮相,成了引祸丧命的根源。
碧藻瞧着主子凤眸中忽然凝起的寒霜,连忙上前半步,手按在腰间缠枝莲纹的软剑鞘上,郑重道:“主子莫怕,咱们几个明面上是伺候梳洗的侍女,可这腰间藏的玄铁软剑,削金断玉都不在话下呢!更别说长安长平那几个暗卫,昨日还见他们在西苑徒手劈开了碗口粗的柏木!至于辰王殿下……”
她忽然俏皮地眨了眨眼,望着苏清荷倾城美貌:“辰王殿下早前便说过,便是天上的广寒宫缺了块琉璃瓦,也要我等搬着梯子去给主子补齐全,摘个月亮当镜子!辰王殿下的势力护住您,轻而易举的事!”
苏清荷闻言噗嗤笑出声,凤眸弯成两弯新月,梨涡里漾着的笑意,震得鬓边牡丹钗赤金花瓣上缀着的南海珍珠轻轻发颤:“你越发会拿殿下的话编排了。”她指尖擦过碧藻腰间微凉的剑鞘,忽然敛了笑:“这软剑…… 能给我瞧瞧吗?”
碧藻应声后退三步,右手按住缠枝莲纹的剑鞘,左手食指轻叩鞘尾机关。“噌 ”一声轻响,青锋剑身划出半弧冷冽寒光,刃身流转的玄铁纹路似有暗芒闪动。“主子,您莫靠近!”
话音未落,她屈指一弹剑脊,清越的鸣响尚未散尽,剑身己如灵蛇般滑入鞘中,只在空气里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金属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