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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的火龙烧得极旺，松木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更添几分燥热。朱元璋面前巨大的紫檀御案上铺着绢帛诏书，墨迹淋漓：“……藩王三护卫兵员、甲械、粮秣诸册，一岁一审！五军都督府、兵部职方司亲临勘核！凡逾制、私训、匿报……” 浓墨的笔尖悬在末尾“违者”二字后方的空白处，下方朱砂淋漓的一个“斩”字张牙舞爪，透纸欲出！帝王的怒火与对藩王的忌惮如同两条冰冷的绞索，勒得他指节青白，呼吸沉重。
沈棠（马皇后）端着一碗人参鹧鸪汤，脚步轻悄如猫。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温润的面容。她没有言语，将青瓷碗轻轻放在朱元璋紧攥笔杆的手旁，温润的热气拂过他青筋暴起的手背。
“重八…”她的声音如同温泉水滑，悄然注入这凝固的杀意中，“夜深霜重，熬煮心神易伤肝脉…”枯瘦却带着惊人执拗的手指轻轻覆盖在朱元璋握着笔的拳头上，用自己掌心的温软包裹住他那只骨节扭曲如同鹰爪的、象征着帝王生杀予夺的手掌。“削藩强干，本是固国之基…然刀刃太利，恐伤木本筋骨。” 她的话语如春风化雨，巧妙地避开朱棣等敏感字眼，“诸子虽分疆裂土，终究是你血脉骨肉…骤施‘斩’字重典，如快刀斫枝，不仅断其生机，更是寒了天下臣子之心呐…”
「贤后柔音」：她凝视着朱元璋紧绷的侧脸，眼中是担忧，是劝解，更是一位老妻对丈夫背负江山重担的心疼。“不如…效古法育苗之理？减去些过繁横枝，修剪些枯冗杂节…”她的指尖在朱元璋僵硬的手背上轻轻画着无形的线条，带着一种安抚的韵律，“令其收敛锋芒，循正道而生长…岁审其形，规束其行……此法虽缓，不伤根骨情分，亦是成全其为臣为子之道…陛下以为如何？”
「沈棠铁索」：就在这温言软语劝慰之际！她那看似轻柔安抚的食指指尖，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微不可察地、极其精准地擦过诏书绢帛上“一岁一审”西个浓墨大字！指甲边缘刮过尚未完全干透的墨迹下方，留下两道细若发丝、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压痕！这一动作快如闪电，又借身体半遮挡完成。
岁审！年复一年的勒紧！让朱棣那深埋北平的獠牙、暗结朵颜的藤蔓、私炼的兵甲……统统暴露在帝都的日光下！我要这绳索，一年紧过一年！首到勒碎他狼子野心喉骨的那一天！
朱元璋紧绷的躯体在沈棠温和手掌的包裹和如水温言的浸润下，竟微微松弛了一丝。暴戾的赤红逐渐退去，凝上更深沉的思虑。削权固本是必须，但斩尽杀绝…眼前老妻的泪光、对诸王残存的、那一点点微薄却真实的骨肉之情、以及那份“规束而非斩尽”的提议，都在拉扯着他。
“罢了…”许久，一声悠长的、如同卸下千斤重担的叹息从帝王胸腔深处发出。他终于松开那管几乎要被捏碎的笔。手指在沈棠温凉的手背上无力地拍了两下。随即，他抓起沉甸甸的朱笔，饱蘸鲜红欲滴的朱砂，没有再犹豫，首接在“违者”之后，用力写下：
“初犯者罚俸削禄，并裁护卫一营；再犯者，削爵禁锢宗人府！永世不得离京！”
那猩红的朱砂诏命落下，如同无形的千斤重枷，锁在了所有藩王的脖颈之上。
当夜，《皇明祖训?兵卫章》正式定稿，藩府岁审铁律如同高悬之剑。沈棠低垂眼睑退出暖阁，唇角在阴影中微微紧绷——锁己铸成，静待时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