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局势胶灼。
元顺帝醉着,跟美人们打趣:“守拙乃是朕之外城,城坚兵利,放心吧,这京城,敌人打不过来。”
“可您怎知,他不会投向安王?”一位佳丽笑问。
萧裕高深莫测的将杯中酒洒向地面:“这得谢先贤。”
“朕擢方逊古,独尊仪宗,为的,是教化万民,忠君爱国,舍生取义。”
“那些读书种子,哪个不是泡着仪书入的朝堂?”
“呵呵……说了,你们也不懂。”
他将自己抛在玉席上,长啸:“长夜未央,玉露琼浆,肉林炙鹿,鼓瑟美人兮在侧,仪宗守我高歌。”
“小姐,王爷好像没有耐心了。”银巧将她的思绪拉回。
萧璟己经下马,剑架在沈守拙的脖子上。
洛临夏下了车去,高声问:“沈太守可认识方逊古方阁老吗?”
沈守拙一愣,抬头看,见一女子自夜色里走来。
说的,是他们士林领袖、文人之首的名字。
他自不敢轻慢:“方阁老乃座师,姑娘是何人?”
从安王爷马车上下来的,能是何人?
他反应过来,还是规规矩矩行礼:“见过王妃。”
“方阁老病重,要见我最后一面,若是耽搁了,也许就是永别。”她索性将主人公换了,以拿捏他。
听到这话,沈守拙跪不住了,三两步过来:“他老人家,怎会……”
咋嘛咋嘛味儿,又怀疑:“不曾听说,他与王妃有交情,为何会叫你见最后一面?”
洛临夏心中好笑,想着等的就是这话。
将去年方逊古给她的信递给沈守拙看。
又拿过龚太医递的病重条子,手指挡住太妃,在沈守拙面前晃了晃。
这一下,沈守拙慌了。
他先是手舞足蹈,而后痛哭流涕。
心想,自己若耽搁方阁老的传承,罪在千秋万代,而不是这一朝。
衡量之下,放人过去,更像是会被史书称颂的,为此向权贵“低头”是值得原谅的。
最后一拍脑门:“你们快去吧!”
懊丧的蹲在墙根儿。
思绪复杂。
趁着他还没后悔的当儿,洛临夏对萧璟做了个眼色,众人匆匆出城。
等终于捱到京城,萧裕早听到信儿,叫麒麟阁列阵等候。
将萧璟和洛临夏迎入阵中,把下人隔在后头。
这事儿发生在京城最热闹的天街。
百姓都在看热闹。
昔日风光的皇子,如今被对待的状似阶下囚。
毫无尊严。
至少,萧裕打的是这个算盘。
可惜萧璟光风霁月,被裹挟着,一席月白衣袍,站在黑压压的阁卫里,似青松贯雪。
一时路上没什么吵嚷声息,百姓并没像元顺帝预料的那样,喝些倒彩。
洛临夏没见过这阵势,回头想叫银巧。
结果看到乌压压一片毫无表情,手提长矛的士兵。
萧璟从衣袍下握住她的手,微微笑笑:“没事。”
“他做做样子。”
“若真动手,不会在这。”
洛临夏的手心都是虚汗。
穿越过来后,第一次有种自己的生死自己无法做主的虚脱感。
还好萧璟己经握住她。
有那么一瞬,她产生错觉,自己的命是己经同他拴在一处了。
步入文华殿时,一抹修长瘦削的青色身影自龙椅步下,来到他们面前。
萧裕春风拂面,精神很好。
跟原主记忆中的皇帝别无二致。
他们萧家基因好,没有长相丑陋的。
只是萧璟过于出众,使得这位皇帝也光辉黯淡。
萧裕先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扶起欲要下拜行李的二人:“皇叔,皇嫂,好久不见。”
他目光扫过洛临夏腹部:“皇嫂要多注意身子!”
说着,吩咐小太监:“看座。”
“虽说己经不复年少,可皇叔依然丰神俊逸,叫朕感慨万千。”
“朕虽说才廿几岁,都生白头发了,真是老了。”
萧璟客气笑笑:“陛下言重了,听说最近修道炼丹有成,定长寿万年。”
千年王八万年龟……
不知怎的,洛临夏脑子里忽然蹦出这句子。
上一世,元顺帝登基没几年,便不理朝政,沉迷炼丹。
看来,现在己经有苗头了。
萧璟曾与她谈论这事。
当时她还给他科普,说丹药含水银,长期服用,会叫人神志不清,最后浑身细胞枯竭而死。
所以萧璟这么说,其实满含讥讽。
可萧裕笑意更浓,显然很喜欢这长寿万年的奉承:“皇叔在相州过逍遥日子,如何忽然回京?”
互相心知肚明,嘴上却不明说。
“母妃托梦,说思念臣,可否允臣去后宫探望?”
洛临夏知道,萧璟心中虽急,却不能叫元顺帝看出他己经知道太妃病重的事。
“皇叔的孝道可做天下表率!”
“朕自然要成全。”
“诶不过,这样,”萧裕指了指洛临夏,“她先去,女儿家进后宫方便。”
“我有话同皇叔说。”
他将人引到棋桌前:“手谈一局?”
洛临夏握紧拳头,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萧璟面色苍白,眼底有分明的红血丝,有一瞬的怒意被他掩饰过去。
“好。”
他朝洛临夏示意,让她先去。
再次来到玉真殿,距上次己过一季多。
她深呼一口气,敲了敲门口的铜环。
开门的,是拂香姑姑。
她惊讶的退了两步:“是你?”
“参见安王妃!”
洛临夏忙走上去,低声问:“太妃如何了?”
拂香眉目灰暗,摇摇头。
“王爷怎没来?”
洛临夏想起来就生气:“被皇上留下了。他肯定是故意的。”
“嘘!”拂香连忙捂着她的嘴。
“这是宫里,说话小心些,你不为自己,也为王爷想想。”
“拂香姑姑教训的是。”她意识到自己失言。
拂香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觉得她与自己印象中的洛临夏又差的更远了。
引着她走到太妃床边。
“太妃娘娘,您看谁来了?”拂香将纱帘拉开,挽在两侧。
洛临夏看清太妃时,差点跌坐在地。
她太瘦了,瘦的只剩副骨架。
若是萧璟看了,不知会有多伤心。
“临夏,你来了……”太妃堪堪伸出一只手。
洛临夏连忙将人握住:“母妃,怎会如此,您这是什么病,告诉我,一定能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