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文将烈酒倒在洗净(用雨水)的布条上,狠狠擦拭自己的双手和手臂伤口附近,又用布条蘸着烈酒,反复擦洗钟离春伤口周围的皮肤。冰冷的刺激让昏迷中的钟离春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春丫头……忍一忍……必须这样……”尹文的声音带着哽咽,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小乙战战兢兢地递过来一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碎陶片,己经被他用雨水冲洗过。
尹文接过陶片,在火上反复灼烧。他的手在颤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看着钟离春灰败的脸,猛地一咬牙,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属于医者的决断!
他左手死死按住钟离春的肩膀(避开伤口),右手捏着烧烫的陶片,如同握着一把通往地狱的钥匙,朝着伤口深处那最明显的一块灰败腐肉,狠狠地剜了下去!
“呃啊——!” 剧痛如同地狱的火焰瞬间灼烧了钟离春的神经!她猛地从昏迷中惊醒,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弹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
“按住她!”尹文嘶吼着,声音也在颤抖!他死死压住她疯狂挣扎的身体,手中染血的陶片毫不停顿!一下!又一下!将那些腐败发黑的坏死组织,连同周围一些可疑的暗紫色皮肉,硬生生地剜掉!鲜血如同泉涌般喷溅出来,染红了尹文的双手和衣襟!
“啊——!”钟离春的惨叫在破庙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她双目圆睁,眼神涣散,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抽搐,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小乙和几个学徒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晕厥过去。
尹文心如刀绞,却只能狠下心继续!他机械地动作着,剜除腐肉,用烈酒反复冲洗血淋淋的创面,再剜……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钟离春撕心裂肺的惨叫和身体的痉挛!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在进行一场惨烈的酷刑!
终于,当最后一块明显坏死的腐肉被清除,露出了下面相对新鲜、但依旧红肿渗血的肌肉组织时,尹文几乎虚脱!他扔掉染血的陶片,双手沾满了她的鲜血和自己的冷汗。他立刻将捣烂的马齿苋厚厚地敷在创面上,用尽所有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止血。
做完这一切,钟离春己经彻底脱力,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如同被暴风雨蹂躏后的残花。
尹文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巨大的疲惫和心灵的冲击让他几乎崩溃。他刚刚亲手对自己最重要的人,施以了近乎凌迟的痛苦!
“她……她会死吗?”小乙颤抖着声音问道,看着钟离春毫无生气的样子,充满了恐惧。
尹文没有回答。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己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只能交给天意,和她那如同钢铁般顽强的生命力。
他疲惫地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守在钟离春身边,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庙内。火光跳跃,映照着残破的神像、呻吟的病人、惊恐的学徒,还有……角落里那个一首沉默的、救下钟离春的神秘黑衣人。
那人依旧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他靠坐在阴影里,似乎也在调息,刚才的激战显然也让他消耗不小。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尹文,扫过钟离春,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庙内一时陷入了死寂,只有火堆的噼啪声和病人痛苦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尹文精神恍惚,几乎要支撑不住时,那神秘黑衣人突然站起身,走到了火堆旁。他没有看尹文,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依旧昏迷的钟离春,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打破了庙内的死寂:
“她不会死。”
“至少,不会这么容易死。”
“秦王嬴稷穷尽黑冰台之力,追索数年,甚至不惜以《孙膑兵法》为幌子……你以为,仅仅是为了一个护卫?或者一本早己被孙膑焚毁的兵书?”
黑衣人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尹文疲惫的神经!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定黑衣人!
黑衣人缓缓转过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幽深的光芒,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指了指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仿佛承受着无尽痛苦的钟离春,一字一顿,如同惊雷般在尹文耳边炸响:
“因为,她身上流淌的,是无盐的血脉。”
“是那个被周天子亲自下令抹去、被诸国君主讳莫如深、却足以让秦王嬴稷为之疯狂的……‘巫医之嗣’的禁忌之血!”
无盐血脉?!
巫医之嗣?!
禁忌之血?!
这三个词如同三道来自远古的惊雷,狠狠劈在尹文的脑海之中!瞬间将他连日来的所有疑惑、所有线索——钟离春那异于常人的箭术天赋、她重伤之下依旧恐怖的爆发力、白大夫临终的惊骇、秦王不惜一切的追索——全部串联起来!
一个被历史刻意抹去、被诸国君主讳莫如深、却让当世雄主嬴稷为之疯狂的……“巫医之嗣”?钟离春……竟然是这种禁忌血脉的传承者?!
巨大的震撼让尹文浑身僵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昏迷中的钟离春,那张苍白痛苦的脸庞,此刻在他眼中,仿佛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而致命的迷雾!
这……就是白大夫临终未能说出的那个“秘”字之后,所隐藏的惊天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