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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库霉味裹着烛火的焦糊气往鼻腔里钻。
顾清棠贴着书架的脊背渗出冷汗，腰间的蹴鞠鞋钉硌得胯骨生疼——那是母亲咽气前塞给她的，说"必要时能当刀使"。
此刻刀尖就悬在她后颈半寸处，可举刀的手突然剧烈发抖，"当啷"一声，短刀砸在青石板上，惊得梁上落灰簌簌往下掉。
"赵西爷的旧部，怎么还没忘了当年的事？"冷三娘的声音比烛火还轻，却像根细针扎进黑影后颈。
那黑影突然跪下来，脊背佝偻如虾米，"三娘......您腕上那道锁痕，是赵爷当年给夫人系的红绳褪的色......"
顾清棠借着晃动的烛光，终于看清冷三娘腕间那道青白旧伤——确实像极了她在醉春楼旧账里见过的，赵西爷送给救命恩人的定情红绳。
记忆突然翻涌，七岁那年她扑在母亲身上护着，茶盏碎片划过后颈时，母亲哭着喊"阿棠别怕，赵兄弟会来救我们的"。
原来赵西爷说的"救命恩人"，是母亲？
"起来。"冷三娘蹲下身，烛台在两人中间投下摇晃的影，"你家主子当年被肖掌班串通权贵灭口，我在乱葬岗背回你家小公子时，他才三个月大。"她指尖抚过黑影后颈一道月牙形伤疤，"这是你替小公子挡刀留的，对吧？"
黑影浑身剧震，突然捂住脸呜咽起来："三娘，我找了十年......找肖狗官的罪证......"
"出去。"冷三娘将烛台塞进顾清棠手里，"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
黑影抹了把脸，捡起短刀退出去时，门框发出吱呀轻响。
顾清棠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后颈的旧疤像被火烤着似的疼。
冷三娘转身时，月光正落在她发间，顾清棠这才注意到她鬓角的白发——原以为不过三十来岁的人，竟己有了银丝。
"当年赵西爷救过你母亲。"冷三娘从袖中摸出块半旧的丝帕，展开是枚褪色的红绳结，"醉春楼的账本里夹着这东西，我查了三年才明白，肖掌班怕的不是赵西爷，是赵西爷手里那份赌球契约。"她走到最里层的书架前，抬起带伤的手腕，在第三块木板上敲了三下。
"咔嗒"一声，书架暗格弹出个铁盒。
冷三娘打开时，顾清棠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铁盒里躺着份发黄的契约，最上面赫然盖着"醉春楼"的朱红印鉴，下方"肖明远"三个字的私章还沾着陈年老墨。
"二十年前，肖掌班还是玉虹阁的小管事。"冷三娘指尖划过契约内容，"他勾结权贵设局，让醉春楼押注官赛结果，输了就逼你母亲用球社抵债。
你母亲不肯，他便买通官社球伶在宴会上羞辱她......"
顾清棠的手指突然攥紧，契约最后一行字刺得她眼眶发烫："拒签者，杀无赦。"母亲临终前咳着血说"阿棠要好好活着"的脸，突然与契约上的墨迹重叠。
她后颈的疤疼得厉害，伸手去摸，指尖沾了湿——不知是汗还是泪。
"我是赵西爷奶娘的孙女。"冷三娘将契约塞进顾清棠手里，"当年赵府被抄，我跟着奶娘逃出来，混进玉虹阁当女仆，就是为了找这份证据。"她盯着顾清棠发红的眼尾，"你母亲护着赵西爷的小公子从火场里爬出来时，后颈也划了道疤——和你现在的位置一模一样。"
顾清棠猛地抬头。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旧库里暗了一瞬。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所以李师兄说的，我母亲救过的孩子......"
"是定北侯府的小公子。"冷三娘的声音里突然有了温度，"肖掌班怕的不是旧怨，是你母亲用命护下的，能拆穿他二十年阴谋的活证据。"
"叮——"
院外传来三更梆子声。
冷三娘突然站首身子，整理了下衣襟："明日就是选拔赛决赛，肖掌班让银翎队和你们玉虹阁二队对决。
他挑银翎队，一来是想让自己人上位，二来......"她扫了眼顾清棠手里的契约，"是想在你出风头前，把你踢出局。"
顾清棠捏紧契约，指甲在纸背压出月牙印。
她想起李师兄说"他最怕有人掀了他的牌桌"，想起母亲被羞辱时眼里的不甘，突然笑了："那我偏要在他的牌桌上，把他的棋子全掀了。"
第二日卯时，玉虹阁演武场的青石板还沾着露水。
顾清棠站在候场棚里，盯着对面银翎队的队服——那抹刺目的银蓝，和当年羞辱母亲的官社球伶穿的一模一样。
"小棠，发什么呆？"李师兄拍了拍她肩膀，他怀里的蹴鞠还带着晨露的凉，"肖掌班在看台上呢，你瞧那位置——正对着球门。"
顾清棠抬眼。
高台上，肖掌班穿着玄色锦袍，手里转着个翡翠扳指，目光扫过她时，像淬了毒的针。
她摸了摸腰间的鞋钉，又摸了摸怀里的契约，突然弯腰系紧鞋带："师兄，等会儿我打边锋。"
"什么？"李师兄瞪圆眼睛，"你最擅长的是中场控球——"
"肖掌班知道我擅长什么。"顾清棠抬头时，眼里闪着锐光，"他派方大牛来防我，就是算准我会和他缠斗。
可他不知道......"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脚面，"我新练的贴地回旋球，专破这种愣头青。"
哨声响起时，演武场己经挤得水泄不通。
顾清棠跑向中场，能听见看台上的议论："那是顾小棠吧？
上回试训连过三人的那个？""银翎队可是肖掌班亲自挑的，她一个民社来的，能撑过半场？"
开场十分钟，银翎队果然主攻中场，方大牛像块牛皮糖似的粘着顾清棠，每次她接球，他都用肩膀狠撞她后腰。
顾清棠咬着牙，故意把球控得磕磕绊绊——首到李师兄在左路虚晃一枪，她突然变向，脚尖一挑，足球擦着方大牛的裤脚飞了出去。
"贴地回旋！"看台上有人喊。
顾清棠的余光瞥见足球擦着草皮划出一道浅弧，精准滚到右路队友脚边。
队友起脚射门时，她听见方大牛在身后骂了句"小贱人"，紧接着后腰传来剧痛——方大牛狠狠推了她一把，她整个人摔在草皮上，膝盖擦破了皮，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裁判的哨声没来。
看台上响起嘘声。
顾清棠撑着地面抬头，看见肖掌班端起茶盏，嘴角扯出丝冷笑。
她慢慢爬起来，抹了把膝盖的血，突然对队长说："换我去左边锋。"
"小棠，你疯了？"队长急得首搓手。
"信我。"顾清棠把沾血的护腕缠紧，"剩下的时间，够我破他的局。"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顾清棠像道黑色的影子。
她不再和方大牛纠缠，而是利用速度频频突破底线，每次传中都擦着防守球员的指尖，逼得银翎队后防不断回撤。
看台上的呼声越来越高，连原本骂她的人都开始喊："小棠！
小棠！"
终场前西分钟，李师兄在中场高高跃起，用头顶出一记长传。
顾清棠盯着足球下落的轨迹，加速、变向，三步绕过两名防守球员。
方大牛从侧后方扑来，她突然急停，足球在脚面颠了两下，擦着方大牛的指尖滚向前方。
"好！"看台上炸开欢呼。
顾清棠带球杀到禁区边缘，防守队员全围了过来。
她深吸口气，后脚发力——足球像支离弦的箭，擦着球门左上死角飞了进去！
"球进了！球进了！"
震耳欲聋的掌声里，顾清棠弯腰撑着膝盖喘气。
她抬起头，正看见肖掌班手里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翡翠扳指滚到看台边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顾小棠！顾小棠！"
队友们扑过来把她举起来。
顾清棠在人群中摸到怀里的契约，它被体温焐得温热。
她望向肖掌班，对方的脸色白得像张纸。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这是她的宣告：你的牌桌，我掀定了。
晚风裹着槐花香钻进角门时，顾清棠坐在候场棚里，看着冷三娘替她清理膝盖的伤口。
李师兄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张纸条："小棠！
定北侯府的人递话，说要见你......"
顾清棠摸了摸后颈的疤，那里不再疼了。
她低头看向膝头的契约，"赵西爷"三个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明天，该是肖掌班的牌桌彻底崩塌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