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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江水如同无数钢针，瞬间刺穿了皮肉，扎进了骨髓！刺骨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冲击力，让燕横眼前一黑，肺里的空气被狠狠挤压出来，化作一串绝望的气泡涌向漆黑的水面。
坠落！
无休止的坠落！
湍急的暗流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燕横重伤的身体，将他狠狠向下拖拽。他拼尽全力睁开刺痛的眼睛，浑浊的江水中，只有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后背火烧火燎的伤口被冰冷的江水一激，痛得他浑身抽搐，肋下的刀伤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水流冲击都像钝刀在割肉。
裴谌！
燕横猛地想起那个被自己一同拽下水的书生！他像块石头般沉在下方更深的黑暗里，毫无反应，青色的衣袂在暗流中无力地飘荡。
妈的！不能死！爹的仇还没报！秘籍…秘籍还在我怀里！
一股源自盐帮子弟骨子里对水性的熟悉和绝境中爆发的凶悍，强行压下了剧痛和窒息感。燕横猛地一蹬腿，如同一条受伤但凶性不减的鲨鱼，朝着下方裴谌下沉的身影奋力潜去！
冰冷浑浊的江水灌入口鼻，带着浓重的泥沙和腐烂水草的味道。他忍着呛水的窒息感，一把抓住裴谌冰冷僵硬的手臂，触手处一片冰凉滑腻，毫无生机。燕横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
一股更为强劲、方向混乱的暗流猛地从斜下方卷来！如同水底的巨兽张开了大口，要将两人彻底吞噬！
燕横猝不及防，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力卷得失去平衡，连同手中的裴谌一起，打着旋儿被拖向更深、更未知的黑暗深处！他拼命划水，试图对抗，但重伤的身体在冰冷和巨力的撕扯下，力量迅速流失。
意识开始模糊，冰冷和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一层层覆盖下来。怀中的油布包裹，那承载着盐帮血仇和最后希望的《青阳诀》，似乎也在冰冷江水的浸泡下，变得越发沉重……
“咳…咳咳咳…”剧烈的呛咳撕裂了裴谌的喉咙，带着浓重的泥腥味和冰冷的江水。他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又闭紧，随即又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昏沉，剧痛，冰冷。
身体像是被无数重锤反复捶打过，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尤其是胸口，那股在破庙里爆发的、撕裂般的剧痛似乎只是暂时蛰伏，此刻正随着他微弱的呼吸隐隐作痛。
他发现自己半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下半身浸在浑浊的江水中，上半身则趴在一条湿滑、散发着浓重腥臭和淤泥的滩涂上。头顶不再是洛阳城铅灰色的天空，而是巨大、倾斜、覆盖着湿漉漉苔藓和藤蔓的石壁。光线是从前方某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豁口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带着水汽。
这是哪里？
记忆如同破碎的冰片，混乱地涌入脑海：风雪破庙…染血的丝帛…冰冷的刀锋…震退敌人的诡异力量…还有…燕横那染血凶狠的脸，以及最后…冰冷刺骨的江水！
燕横！
裴谌猛地一个激灵，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痛，疼得他眼前发黑，又重重摔回冰冷的淤泥里。他喘息着，艰难地转动脖子，浑浊的目光扫视着这片狭窄、阴暗、如同巨大兽口咽喉般的滩涂。
不远处，一个身影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大半身体泡在水里，破旧的袄子被江水泡得发胀，后背一片焦黑破烂，正是被火烧伤的痕迹。
“燕…燕横？”裴谌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恐惧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他奋力用胳膊肘撑着湿滑的淤泥，一点一点，如同蠕虫般艰难地朝着那个身影挪去。冰冷的淤泥钻进他的破衣烂衫，刺骨的寒意让他牙齿打颤。
终于挪到近前。裴谌颤抖着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触碰到燕横同样冰冷的脖颈。
没有脉搏？！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裴谌！死了？这个凶狠如狼、在风雪破庙里硬生生拖着他杀出一条血路的盐枭之子…死了？
不！不可能！
裴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抓住燕横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沉重的身体翻转过来！
噗！
燕横的口鼻中呛出大量浑浊的江水。他的脸苍白如纸，嘴唇青紫，双目紧闭，额头和脸颊有几道被水下礁石划破的血口子，皮肉外翻，被江水泡得发白。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但…还有气！
裴谌心头猛地一松，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虑取代。燕横伤得太重了！后背的烧伤泡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溃烂，肋下的刀伤虽然被江水冲刷得发白，但依旧狰狞，随着微弱的呼吸，隐隐有血丝渗出。他的右臂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弯曲着，显然是脱臼或者骨折了。
怎么办？
裴谌茫然地看着西周。这是一个巨大的、被江水侵蚀出的地下洞穴。他们所在的这片狭窄滩涂，是唯一勉强能落脚的地方。前方是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水道，后方则是他们被冲进来的那个巨大豁口，湍急的江水正不断涌入。洞壁上湿漉漉的，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几根粗大的、不知名的藤蔓垂挂下来。
寒冷、潮湿、饥饿、伤痛…还有随时可能再次涌来的暗流和未知的追兵…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裴谌淹没。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带着一个重伤垂死的同伴，在这绝地之中，如何求生？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按住胸口那依旧隐隐作痛的地方。手指触碰到湿透、冰冷的衣襟内层，那里，那块染血的青色丝帛残卷，正紧贴着他的皮肉。
冰冷，依旧冰冷。没有在破庙里那种灼热的爆发感。
裴谌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就是这东西，在破庙救了他一命？可为什么现在又毫无反应了？难道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激发？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
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嗡嗡”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是来自耳朵，而是首接作用于意识深处！
同时，紧贴胸口的青色丝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只有裴谌自己能感觉到的“共鸣”！
嗡……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然而，裴谌却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死死盯向前方那片幽深黑暗的水道深处！就在刚才那奇异的“共鸣”传来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不，是“感觉”到了！
在那片绝对的黑暗深处，似乎存在着一个…微弱的光点？或者说，一个散发着与怀中丝帛同源气息的“点”？那感觉极其模糊，如同风中烛火，飘摇不定，却真实存在！
那是什么？是出口？还是…另一部分《青阳诀》？！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裴谌绝望的心境，带来一丝微弱的、近乎荒谬的希望！
湍急的洛水岸边，首领魁梧的身影如同冰冷的礁石，矗立在风雪之中。他蒙面的黑巾早己取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却布满阴鸷和戾气的脸，左颊一道蜈蚣般的旧疤更添几分凶悍。他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如刀，死死扫视着浑浊翻涌的江面，以及岸边被水流冲刷得一片狼藉的痕迹。
两个黑衣人正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岸边一具被水流冲上来的尸体。那是被燕横踹碎头颅的同伴，尸体被泡得发白，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死状凄惨。
“首领，只有老西…那两小子…不见了。”一个黑衣人检查完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低声回报。湍急的江水能轻易卷走一切，尸骨无存是最常见的结果。
首领没有回答，他缓缓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湿冷的岸边淤泥中细细摸索。冰冷的江水浸透了他的裤腿，他却浑然不觉。
突然，他的手指在靠近水线的一块凸起的、湿滑的岩石缝隙里，停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抠出一点暗红色的、半凝固的粘稠物——是血！尚未被江水完全冲刷掉的血痂！旁边，还有一小片被岩石刮下来的、焦黑破烂的粗布碎片！
首领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湍急江水奔腾而去的下游方向，眼神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着贪婪、惊疑和必杀之意的炽热光芒！
“没死…”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青阳初动…果然神异…竟能护住两个小崽子在寒江急流中逃出生天…”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风雪迷茫的下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志在必得的弧度。
“传令下去！沿河两岸，所有码头、渡口、村镇…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尤其是那个书生…要活的！告诉神策军那边的人，披着玄甲的‘乌鸦’在找东西，让他们把眼睛擦亮点！”
“是！”手下凛然应命，迅速消失在风雪中。
首领独自伫立在寒风凛冽的江岸，任凭冰冷的雪粒子抽打在脸上。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片焦黑的粗布碎片，仿佛握着一条即将到手的线索。
“青阳诀…九重天…”他望着浑浊汹涌的洛水，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这大唐的江湖，容不得你们这等蝼蚁翻天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