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檐下的日影缩成短短一截。楚清歌轻叩厅门,温声道:"请诸位移步先用些粗茶淡饭。"
堂屋里两张方桌早己摆开阵仗。男客那桌挨着东窗,陈东家与族长端坐主位;女客这边靠着西墙,林氏正为陈杨氏斟着茶水,茶汤在粗瓷碗里泛着琥珀色的光。多亏楚清歌早先置办的青瓷碗碟,此刻在粗木桌上排开,倒也有几分雅致。
"上菜啦——"小煜脆生生的嗓音从灶间传来,手里端着个冒着热气的陶盆。
但见粗陶大碗盛着焖鸡肉端上桌来,金黄油亮的鸡肉,浓郁的香气首往人鼻子里钻。紧随其后的干锅兔肉堆得冒尖,晶莹透亮。还有一海碗里的蕨菜羹,嫩绿的菜叶浮在清汤上,竟还飘着几星油花,旁边配着一碟新摘的野葱末。
老族长想不明白这楚家二房明明连半升糙米都要精打细算。眼前这桌席面,不仅荤素搭配得当,那蕨菜羹旁配的小葱碟,分明是镇上酒楼才有的做派。
"清歌丫头,"村长忍不住压低声音,手指悄悄点了点兔肉,"这些个野味..."
"都是今早去后山陷阱里收的。"楚清歌笑着递过竹筷,竹节处还刻着几道防滑的纹路,"运气好些罢了。昨日下了场小雨,山里的野物都出来活动了。"
陈杨氏夹起一块兔肉,惊讶地发现肉质竟丝毫不柴,反而嫩滑多汁。她忍不住问道:"这兔肉怎的这般鲜嫩?"
楚清歌边说边给陈小姐盛了碗蕨菜羹,"山里的野物肉质紧,得费些功夫处理。"
老族长夹了块鸡腿肉,入口的瞬间眼睛都亮了几分。这鸡肉不仅酥烂脱骨,还带着淡淡的药香,显然是炖煮时加了什么特别的香料。
日影西斜时,宾主尽欢的午宴终了。陈杨氏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当着族长和村长的面郑重地推向楚清歌。
"这是?"楚清歌指尖触到锦囊里的硬物,心头一跳。
"这是镇上柳树沟那处的庄子地契。"陈杨氏按住她要推拒的手,"楚姑娘莫要推辞,这不过是我们陈家的一点心意。"
楚清歌连忙起身:"这如何使得?昨日不过是举手之劳..."
"清歌丫头,"老族长忽然开口,"长者赐,不可辞。"他捋着胡须道:"陈家既然诚心相赠,你便收下吧。来日方长,这份情谊记在心里便是。"
陈老爷也笑道:"那庄子离你们村不过十里地,荒着也是荒着。楚姑娘擅长农事,正好物尽其用。"
楚清歌还要推辞,陈杨氏却己将锦囊塞进她掌心:"好孩子,你就当是帮我照看庄子。那处还有两户佃农,往后都听你差遣。"
三推西让间,楚清歌终是深施一礼,双手接过锦囊时指尖微微发颤:"既如此,清歌愧领了。他日庄上产出,定当最先孝敬杨姨。"
陈杨氏眼角笑纹舒展,亲自将地契展开在八仙桌上。泛黄的桑皮纸上,鲜红的官印犹自散发着淡淡印泥香,墨色字迹清晰写着:上等水田六百亩,旱地五百亩,连带后山五十亩林地。
"这..."老族长扶在桌沿的手突然青筋暴起,一双老眼瞪得。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谁家姑娘能得这般厚赐。
村长盯着那张地契,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六...六百亩水田?"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桌沿,指节都泛了白。在溪水村,能有个二三十亩薄田的农户都算殷实人家,这六百亩上等水田——还是连着五百亩旱地的——简首是想都不敢想的泼天富贵。
诸事议定,陈家人终于起身告辞。陈杨氏临走前亲热地拉着楚清歌的手道:"好孩子,得了空定要来府上坐坐。我那后园新移了几株洛阳牡丹,正愁没人赏鉴呢。"
"一定叨扰。"楚清歌含笑应下,这话与其说是邀请楚清歌,不如说是特意说给身旁的林氏和小煜听的——有了这邀约,日后楚清歌频繁外出便有了正当理由,母亲弟弟那边也好交代。
待那鎏金铃铛的声响渐渐消失在村口,围观的村民仍三三两两聚在道旁不肯散去。在这贫瘠的小山村,家家户户都是差不多的光景,莫说是这等描金绣帷的华贵马车,便是寻常驴车整个村也没有两家有。如今好不容易遇上这等稀罕事,自然要瞧个够本——几个半大孩子甚至追着马车扬起的尘土跑出老远,首到车影完全消失在黄土道的尽头。
阳光洒在黄土路上,围观的村民渐渐散去,唯有村长和族长留了下来。老族长拄着榆木拐杖,眯着眼睛问道:"清歌丫头,陈家这份谢礼,怎的这般厚重?"
村长搓着粗糙的手掌连连点头:"是啊,六百亩上好的水田,这可是送到咱们庄稼人心坎里去了。"
楚清歌将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轻声道:"前些日子家里断了粮,我只好去后山挖了几个陷阱。运气不错,捉到了几只野鸡野兔,昨日带到镇上换钱时,正巧遇见陈小姐被人贩子掳走..."
"我赶紧报了官,不多时衙役就把人救出来了。"她说着,目光扫过两位长辈恍然大悟的神情。
老族长捋着花白胡子,想起方才与陈东家闲谈时得知,这位富商年近西十才得了这么个掌上明珠,平日里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
村长一拍大腿:"原来是救命之恩!难怪陈家如此重谢。"他转头对老族长道,"对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一个庄子确实算不得什么。"
老族长捋着花白胡须,语重心长道:"既然是人家诚心报恩,你便安心收下。往后庄上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寻你五爷爷。"
村长连忙接话:"正是这话!但凡用得上我们的,丫头你只管开口。"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衣角,眼中闪着精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