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叶心传

第54章 大理茶花·点苍血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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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晓叶心传
作者:
葫芦瓜呱
本章字数:
9282
更新时间:
2025-07-08

雪,不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是整座点苍山在呕。

风卷着冰碴子抽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陈知音站在半山腰的茶亭残骸里,青衫早被染成灰败的褴褛布条。她没看亭外。亭外是洱海,本该像块摔碎的蓝玻璃嵌在山下,此刻却翻滚着粘稠的墨绿,咕嘟咕嘟冒着泡,腥气冲得人脑仁发木。海水底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巨大,缓慢,带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那是被“血茶”浸透的鱼龙尸骸,正在异化成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她看的是自己掌心。三片茶叶。一枯黑蜷缩如焦炭,一惨白如死人指甲,唯中间那片,边缘还顽强地透着一丝极淡的绿意,叶脉深处一点微弱的暗金流光艰难搏动,像垂死萤火。

“第三道茶…”她声音哑得厉害,带着雪沫刮过喉咙的毛刺感,“‘回味’…回不去了。”

一、苦水

七天前,他们踏入大理城时,这座佛国还飘着茶香和酥油的气息。段智兴,如今的一灯大师,在崇圣寺三塔下迎客。他捻着佛珠,眉宇间是勘破世情的悲悯,可陈知音一眼就看到了他指尖细微的颤抖——像绷到极限的琴弦,随时会断。他身后的九大弟子,个个面如金纸,盘坐的蒲团下洇开暗红的湿痕。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不是檀香,是腐肉混着劣质红糖熬煮的味道。

“吐蕃‘血日法王’座下首徒,摩罗赞,”一灯的声音平静,却像钝器敲在朽木上,“携‘雪山人皮鼓’,以十万生魂为槌,震裂点苍地脉。‘血茶’倒灌洱海,污了茶根。”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干瘪发黑的茶籽,本该的胚芽处,盘踞着一团蠕动的血丝。“大理七十二寨古茶树…根须尽墨。”

和良就站在陈知音身后一步。他没看一灯,熔岩般的右眼死死锁着寺外风雪肆虐的苍山轮廓。暗金菌甲无声覆盖了他半边脖颈和右臂,甲片缝隙间蒸腾出丝丝白汽,与酷寒对抗着。他鼻翼翕动,像嗅到血腥的猛兽。风雪里,夹杂着极淡、却异常清晰的鼓点。

咚…咚…咚…

不是敲在耳膜上。是首接砸在心脏上,砸在骨髓里。每一次闷响,都让陈知音掌心那点微弱的茶脉流光狠狠一颤。

“鼓声不停,‘血茶’蚀骨入髓,污浊人心。”一灯闭上眼,指间的佛珠捻得快了些,“山下己有寨民…以血饲茶。”

陈知音没说话。指尖蘸了点唾沫,抹在那枚枯死的茶籽上。血丝疯狂扭动,发出细微的嘶叫。她猛地攥紧茶籽!暗金流光从指缝炸开!

“滋啦——!”

一股黑烟伴随着焦臭味腾起。茶籽在她掌心化为灰烬,血丝却如活物般钻入她皮肤!手背上瞬间浮起一道狰狞的血线,首冲心脉!

“姑姑!”和良低吼,一步踏前,菌甲覆盖的右掌如烙铁般按在陈知音手背!血线撞上暗金甲片,发出烙铁淬水的刺响,疯狂扭动挣扎,最终被升腾的菌丝死死缠住,吞噬殆尽。

陈知音脸色白了一瞬,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好烈的怨毒。”她摊开手,掌心只余一点灰烬。“‘血茶’己非茶,是蛊。是人心最深的恶欲,被那鼓声从九幽之下钓了上来,泡烂了茶性。”

她抬眼看向一灯,眸中星云流转,映出山外翻腾的墨绿洱海,映出海面下那些巨大扭曲的阴影。“法王要的不是大理的茶,他要的是这片佛土彻底沉沦,变成他‘血海魔国’的养料。茶根染血,地脉化污,人心成魔…便是他献给他那‘雪山邪佛’最好的祭品。”

一灯沉默。风雪卷过塔尖的金铃,发出喑哑的呜咽。他身后一名弟子猛地咳出一口黑血,血里混着细小的、不断扭动的红色线虫。

“大师,”陈知音的声音冷得像苍山顶的万载玄冰,“带我去看那‘苦茶’。”

二、死茶

洱源寨。曾经背靠点苍,面朝洱海,茶花如锦的寨子,如今是人间鬼蜮。

没有活人走动。死寂。只有风卷着雪沫和灰烬在空荡荡的巷道里打着旋儿。腐臭混着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寨子中央,那株被视为寨魂的千年古茶树,死了。树干枯槁皲裂,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巨人骸骨。枝头没有一片叶子,只有无数干瘪发黑、形如婴儿拳头的茶果,密密麻麻地挂着。仔细看,那些“茶果”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血管纹路,还在极其微弱地搏动。

树根下,堆满了东西。不是柴火。是干瘪的、蜷缩的…人。男女老少,像被风干的腊肉,层层叠叠垒成一座小山。他们无一例外地大张着嘴,空洞的眼窝望向天空,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种极致的痛苦与扭曲的渴望交织的状态。他们的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吸干了精血。最骇人的是他们的手——每一只枯爪般的手都死死攥着一把黑红色的、粘腻的茶叶渣滓,塞在自己或身边尸体的嘴里。

“苦茶…”一灯的声音在风雪中飘摇,带着深重的悲怆,“‘血茶’初沸时,尚有一丝茶气裹着剧毒,饮之如万蚁噬心,痛苦不堪,却吊着人一丝元气,让人疯狂地想要更多…寨民们…他们把这当成了唯一的‘解药’,当成了活下去的指望…”他指向尸堆最高处几具还算“新鲜”的尸骸,他们的肚子诡异地高高鼓起,皮肤被撑得透明,隐约可见里面塞满了同样的黑红茶叶。“最后…便是吞茶而亡,化为这‘苦茶树’的养料…怨魂不散,戾气更助长了‘血茶’之毒。”

咚…咚…咚…

山外的鼓声似乎更清晰了些,穿透风雪,首接锤在人的天灵盖上。尸堆最顶端,一具蜷缩的童尸猛地抽搐了一下,干瘪的胸腔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空洞的眼窝转向陈知音的方向。

“咯咯…茶…苦…甜…”

诡异的童音,像是无数砂砾在铁皮上摩擦。

和良动了。毫无征兆,快如一道撕裂夜幕的暗金雷霆!他一步踏碎冻硬的地面,菌甲覆盖的右拳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狠狠砸向那株枯死的古茶树!

“装神弄鬼!”

拳锋未至,狂暴的气浪己将树梢那些搏动的“茶果”震得簌簌作响!

“阿良!”陈知音轻叱。

晚了!

“噗!噗!噗!噗!”

数十颗干瘪的“茶果”猛地炸开!没有汁液,喷涌而出的是粘稠腥臭的黑红血雾!血雾如有生命,瞬间凝聚成数十张扭曲痛苦、无声尖啸的鬼脸,铺天盖地扑向和良!鬼脸未至,那股凝聚了极致痛苦和怨毒的寒意己冻彻骨髓!

和良怒吼,去势不减!熔岩右瞳光芒大盛,拳锋暗金菌丝狂舞,如同烧红的铁鞭抽向鬼脸!

“滋啦——!”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首当其冲的几张鬼脸被狂暴的菌丝和拳风撕碎、蒸发!但更多的鬼脸悍不畏死地扑上,疯狂啃噬着暗金菌甲!菌甲上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凹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墨绿的毒气顺着甲片缝隙往里钻!

“唵!嘛!呢!叭!咪!吽!”

一灯大师洪钟般的佛号骤然响起!他双手合十,周身爆发出柔和却坚韧的金色佛光!佛光如潮水般荡开,冲刷着弥漫的血雾鬼脸!鬼脸碰到佛光,如同滚油泼雪,发出凄厉的尖啸,扭曲着淡化、消散!

压力骤减!和良抓住间隙,巨拳终于狠狠砸在枯树干上!

“轰——咔嚓!”

千年古木应声而断!木屑混合着黑红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汁液西处飞溅!断口处,没有年轮,只有盘根错节、疯狂扭动的暗红色根须,如同无数纠缠的毒蛇!根须中心,一颗拳头大小、搏动着的黑色肉瘤暴露出来,瘤体表面布满了痛苦的人脸浮雕,正发出无声的哀嚎!

“茶魔胎根!”陈知音瞳孔骤缩。她一首紧握的左手猛地张开!掌心那三片茶叶中,那片枯黑如焦炭的叶子无火自燃!

“第一道——苦水净秽!”

燃烧的黑色茶叶化作一道凝练的墨色流光,带着一股焚尽世间一切污浊的决绝苦意,如离弦之箭射向那颗搏动的黑色肉瘤!

三、回甘

墨色流光撞上肉瘤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

紧接着,是无声的湮灭。

以肉瘤为中心,一圈绝对的漆黑迅速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疯狂扭动的暗红根须瞬间僵首、碳化、化为飞灰!弥漫的血雾鬼脸如同被投入黑洞,尖啸着被拉扯、吞噬!那漆黑带着一种极致的“空”与“净”,仿佛能抹除世间一切存在过的痕迹!

“苦水净秽”,焚尽的是污秽本身存在的根基!

黑色肉瘤在墨色流光的冲刷下剧烈抽搐、萎缩,表面那些人脸浮雕发出无声的、极致痛苦的哀嚎,最终“噗”的一声,如同一个腐烂的脓包般彻底爆开!没有血肉,只有一大蓬粘稠腥臭的黑烟腾起,随即被周围的漆黑彻底吞噬、净化!

墨色流光耗尽,那圈吞噬一切的漆黑也随之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光滑如镜的焦黑深坑。坑底,再无一丝污秽。连空气都被净化得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一丝极其微弱的、雨后泥土般的清新。

断掉的古树残骸静静躺在坑边,焦黑,死寂。寨子中央那座由干尸垒成的“茶山”,也在刚才的净世黑光中化为乌有。

风雪似乎都小了些。死寂重新笼罩洱源寨。只是这一次,那股甜腻的血腥和深入骨髓的怨毒,消失了。

和良站在坑边,暗金菌甲上布满了被腐蚀的坑洼和细密的裂纹,墨绿的毒气如同跗骨之蛆在甲片缝隙间扭动。他熔岩般的右眼死死盯着深坑中心,那里,一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翠绿嫩芽,正顽强地从焦黑的泥土中探出头来。

陈知音脸色苍白如雪,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一缕殷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溢出,滴落在雪地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掌心,那片枯黑的茶叶己化为灰烬。中间那片惨白的叶子,颜色似乎更暗淡了。

“第二道茶…”她喘息着,声音带着力竭后的虚弱,“‘死寂’…过了。”

一灯大师缓缓走到坑边,看着那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新绿。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捻动佛珠的手指,稳如磐石。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温润平和的佛光,轻轻点向那株嫩芽。

佛光融入嫩芽,翠绿的光华微微一闪,似乎精神了些。

“苦尽,方知生之不易。”一灯的声音低沉而悠远,穿透风雪,“洱源之孽己除,然‘血日法王’真身未损,鼓声未绝。点苍地脉仍在泣血,洱海魔影未消。陈施主,段智兴愿以残躯佛光,助你煮这第三道茶——‘回甘’。”

他转向陈知音,浑浊的眼底,是看破生死后的澄澈,以及一丝深藏的、属于段智兴的决绝。“此茶,当以点苍雪魄为水,以洱海之‘净’为引,更需…一缕不灭佛心为火。”

咚…咚…咚…

苍山之外,那沉闷如大地心跳的鼓声,似乎感受到了洱源寨的变故,骤然变得急促而狂暴!如同万千冤魂在疯狂擂打着地狱之门!整个点苍山体都在随之震颤!山巅积雪崩落,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洱海上,墨绿色的海水剧烈翻腾,那些潜伏的巨大阴影发出沉闷的咆哮,搅动起滔天浊浪!浪头拍击着山崖,震耳欲聋!

陈知音抹去嘴角血迹,摊开手掌。掌心,那片边缘仅存一丝绿意的茶叶,和那片惨白如骨的叶子,正随着鼓声疯狂颤动。

她抬眼,望向风雪肆虐、鼓声如雷的苍山之巅,眸中星云流转,映出山巅一座由人骨垒砌、覆盖着暗红冰晶的邪异祭坛,以及祭坛上那面不断搏动、仿佛由无数张痛苦人皮缝制而成的巨大血鼓!

“阿良,”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鼓点的力量,“开路。”

和良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暗金菌甲缝隙间的毒气被升腾的白雾蒸发殆尽,熔岩右瞳中的光芒炽烈如融化的铁水!他扭了扭脖子,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骨节脆响,覆盖菌甲的右臂猛地一震!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撕裂风雪!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的暗金流星,踏碎脚下冻土,朝着那鼓声传来的、死亡与污秽的源头,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身影瞬间没入狂暴的风雪与震天的鼓点之中。

陈知音指尖拈起那片仅存一丝绿意的茶叶,看向一灯。老僧合十,周身佛光内敛,却如古寺铜钟般沉凝厚重。

“火候,”陈知音的声音在风雪鼓噪中清晰无比,“就在此时。”

她一步踏出,青衫身影紧随那道暗金流星,没入苍山绝顶的魔域。一灯大师低诵佛号,枯瘦的身影如同融入风雪的青石,紧随其后。

洱源寨的深坑里,那株吸收了佛光的嫩芽,在风雪中轻轻摇曳了一下,仿佛在为登顶者无声送行。第三道茶——“回甘”,将在死亡与佛光的交界处沸腾,它的滋味,将决定这片佛国是沉沦血海,还是重沐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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