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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当家唤小的来，不知有何吩咐？”云岚垂手立在门边，恭敬问道。
案后的杨佑闻言抬眼，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他随和笑道：“不必拘礼，过来坐。”
这倒是云岚没有想到的，因为史书里记载：杨佑为人孤傲，喜独来独往，常年郁郁不得志。
可眼前人眉目柔和，哪有半分史书里记载的样子？
但转念间云岚便明白，此时徐绩尚未入寨，杨佑仍是陆玄感最倚重的谋士，自然意气风发。
“读过什么书？”杨佑执壶斟茶，随口问道。
其实这就是平常一问。对杨佑来说既能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也能摸清新手下底细；但这对云岚来说这可是道送命题！
毕竟云岚读过的书，与古人截然不同，所谓：“说多错多”，但她昨晚夸下海口，说自己能识字算账，又不能说自己不读。
最后云岚灵机一动，含糊道：“上过两年学堂，但家里便出事了。兄长又不喜读书，在朱奇那里更是无书可读，只识得几个字。”
杨佑没有多想，点头表示理解，读书本就耗时耗钱，尤其是这乱世中，识字已属难得，便指着案头蓝皮账簿道：“先熟悉这些账本。我午后回来，有不懂的可问。”
云岚欣然答应，以为是件很简单的事，不料翻开账册就傻了眼。近千人的月钱发放、物资采买密密麻麻，这导致光是熟悉账目就让云岚心力憔悴。
但最让她痛苦的是，自己不会用算盘，只得取来宣纸，以毛笔歪歪扭扭地演算，反复核对。
只是望着自己如鬼画符般的字，再瞧瞧前面杨佑字迹工整如印刷，云岚心情极为沮丧，感觉自己要被逐出寨子了。
果然干大事不是一句话，不知道王谢两人现在干什么，会不会因为她而被赶走。
不行，不行……
云岚微微摆头，企图将脑海里沮丧的念头甩出。
她知道必须向杨佑证明自己的能力，让她留下来。
夕阳的余晖为聚英寨镀上一层金边，云岚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她满意地上面写满了结果的纸张，落下最后一个结果。
“新来的那人可真拼，今日连午饭都没顾上吃，一直在对账呢。”
“听你这么一说……”
随着脚步声逼近，门口两小兵的对话也清晰传来，云岚在屋里听得真切，唇角微扬，看来白天的钱没有白花。
因此当杨佑推门进来时，云岚明显可以感受他那轻松的脚步声，只是她没有回头，而是佯装专注。
等杨佑走近些，云岚才装作副惊觉的样子，忙搁下笔，恭敬起身道：“二当家您回来了？”
杨佑颔首，正要拿账本。
却见云岚慌忙地压住着账本，面带愧色，小声道：“当家的，我字写得……不好……。”
杨佑挑眉，压下心底的不悦，想着门口小兵的话，以为是云岚新来，不懂规矩，安抚道：“字丑些无妨，账目清楚就行。”
闻言云岚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从案上抽出一张纸，双手捧给杨佑，“账目我都算清了，因为字……实在拿不出手，便写到了纸上。”
“二当家……要不……我还是去……和其他兄弟去操练吧，绝不耽误寨里的事。”
杨佑没有回答，接过云岚那张写满歪歪扭扭数字的纸张。
饶是云岚刚刚说她字丑，他也着实没想到能丑成这样，仿佛和蜈蚣爬过一样。
但看着云岚苦着脸，垂着脑袋，还是心软了几分，斥责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
见状云岚心中暗暗长吁了口气，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屡试不灵。
见杨佑接过纸张，云岚便打开账本，愧疚道：“我知道自己字丑，感觉每在账本上的落下多一笔，都是在糟蹋账本，有愧于您的知遇之恩，故而全部写在了纸上。”
杨佑看到仅落下一字的账本，神色微缓，怪不得不让他看账本，这小子还挺聪明，没有直接写在账本上。
否则就这字，若真写在账本上，怕是连寨主那等粗人都要皱眉，到时候发起怒来，估计要当众撕了账本。
光是想象那场景，杨佑暗自头疼，那时别说谢云岚了，连他这个举荐人只怕都要跟着受罚。
瞥了眼惴惴不安的云岚，又想到自己辛苦编撰的账本被保住，杨佑心情愉快了几分。
将计算结果对着账本大致估量了番，发现云岚的办事效率比自己预想的还高一些，遂满意地点头，取过算盘。
云岚此时内心忐忑，悄悄瞄着杨佑，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打着算盘。算珠噼啪作响，每一下都狠狠砸云岚心上。
前面那招确实是虚的，云岚只能寄希望于杨佑心软，不会将她赶出寨子。而后面这一招可是实的，她可是将毕生的计算功底都发挥出来了。
只希望杨佑能满意。
有些简单的道理，云岚还是懂的。想要真正留下来，光靠虚把式可远远不够，还是要拿出些真本事。
云岚知道今天干的事，实在不能交代，便投机想到这个馊主意。
只求杨佑看见自己努力上进，还会算账的份上，就不要纠结自己不会用毛笔写字了。
至于算数的速度，虽然远远比不上算盘，但是她可以学啊。
杨佑算账很快，当拨完最后一颗珠子后，他上下打量着云岚，忽然轻笑一声。
此时屋里光线昏暗，杨佑背对着她，起身点燃了蜡烛。
云岚还未来得及琢磨这笑声的含义，就听见杨佑说：“字确实难看了点。”
云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以为自己半天努力白费，却见杨佑转身，唇角含笑，目光温和道：“账算的不错，人也挺努力的，只是……估计是太久没有写字，生熟了，我重新教你吧。”
云岚着实没有想到杨佑会这样说，感觉瞬息间便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一时呆滞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后，忙鞠躬拜谢道：“谢先生”。
杨佑点头，默许了云岚称呼，并让她明日来学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