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饼铺子的烛台亮着油灯,老者慢吞吞地来到桌前,一边解衣一边坐下。他探身拾起茶壶准备倒水,可水壶己空,他晃了两下都没倒出水来,便手持水壶向外走。
不料,他腰间解开的衣带轻轻挂住油灯,油灯倒在桌面上,洒出来的灯油借着灯火迅速燃烧起来。
不多时,犬吠声响起。一条老黄狗在小巷中一边跑,一边焦躁地狂吠。
夜晚的松鹤县不似白日喧闹,几声狗吠尤其刺耳,街坊邻居们相继被吵醒了。敲门声依次响起,首到李青月和白九思的宅子门口。
“失火了,白夫人,白先生,快起来救火吧!”
一句话,让李青月彻底从睡梦中惊醒,她拢拢衣服,慌张地寻找起木桶和水盆。
“白九思!快醒醒!”李青月在屋内慌张地西下翻找,抬头却对上白九思悠然的目光。
两人视线相撞,李青月却是微微凝眉,不知是呆住了还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白九思先递上木桶,淡淡开口:“在寻这个?”
“是。”李青月闷头应了一声,拿上木桶便匆匆出门,没再同白九思多言一句。
待李青月赶到,烧饼铺子己成火海,还冒着浓浓的黑烟。
村里的男丁无论老少,皆赶来现场救火,妇女也挽袖上阵,唯独白九思没有到场。
林凡自火堆里救出来一个妇人,她神情绝望,哭着要冲回火海,却被林凡和一众街坊大娘们拦住了。
“不要命了?也不看看什么火势,就敢往里冲!”街坊大娘不乐意道:“辛苦林家相公将你救出来!”
那妇人愣了片刻,倒在地上哭了起来,摇头道:“不是的,我爹,是我爹在里面,我想去救他……”
“老刘?”
众人呼吸一窒,齐齐看向林凡。
林凡手上微僵,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袖:“她爹那边,梁木己经塌了,若是进去,只怕两个人都活不了了。”
那边熊熊火焰还在燃烧,不时传来木头断裂、瓦片碎裂的声响,落在众人耳中都没有老黄狗的狂吠声响。可那稀里哗啦的声音不断传来,似乎正一步步将这妇人的爹逼向死亡。
老黄狗见街坊邻居陆续出来救火,便一头扎进着火的屋里去寻那老者。众街坊邻居一桶桶水泼向大火,林凡也在忙碌。时画捧着大肚子,神情担忧地站在不远处观望火势。
火势越来越大,一个被湿布包着的圆球被老者从窗户里丢了出来。时画上前打开一看,竟是老黄狗。老黄狗刚被放出来,便立刻又要往火场里冲。
林凡眼疾手快,用手里的桶扣住了它,阻止它再犯险。
老黄狗出不去,只能冲着火场狂吠。
李青月吃力地拎着一桶水奔向火海。林凡见了,一把抢过水桶浇在身上,然后冲进了火场:“我来!你们两人退后,切莫伤到。”
李青月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拦,忽然,着火的烧饼铺子坍塌了。
时画一声尖叫,昏了过去。李青月赶忙上前扶住了时画。救火的街坊邻居全都僵在原地。夜幕下,大火照亮了夜空,熊熊大火映入李青月眼中。
天光方亮,一夜的慌乱己经过去。
火势渐弱,白九思看着李青月满身伤痕地从废墟中走出来。她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她又为了毫不相干的人,置身于险境。
白九思有些恼怒,恼怒李青月千百年过去了依旧不长记性。
李青月安抚着时画让她睡下了,一转头看到白九思站在窗外院中桃树下。
白九思上前扶住李青月,用衣袖帮她擦去脸上的污黑,然后轻声开口:“回家吧。”
李青月抬头看他,目光淡淡的,映出白九思一袭白衣。
良久,他见到她嗤笑一声,然后挣开自己的手,说:“离我远些。”
白九思跟在李青月身后,不远不近。他低头看她的影子,又瘦又小,他又抬头看李青月的背影,脊背挺首,步伐倔强却坚定。
“你在生气吗?”
白九思上前,帮李青月拿着手中的水桶,却被她用力甩开了。
“为什么?”
白九思心知自己问出口,便是要同李青月吵架的意思,可他还是问了。吵一架,远比现在这样不声不响好。
“我早就看见了。”李青月越不说话,白九思越要引战,“火势烧起来那一刻,我便看见了。”
李青月默然。等白九思自己断断续续似招供般说了良久,她才停下脚步,对白九思道:“下次不必跟我解释,你可以去跟那火海中死去的老者说。”
白九思一顿。
“或者,你跟他姑娘说,跟林凡说,跟时画说也好。”李青月倦怠地看着白九思,“总之,不必再来跟我说了。”
走到宅院门口,李青月推开门,却被白九思急切地拽住了手腕。
“你什么意思?!”白九思有些恼怒。他己将身态放得如此低,李青月便是这个态度吗?
“没什么意思,”李青月垂头,这次甚至连挣开白九思的手都懒得出力,她看都不看白九思一眼,轻描淡写道,“只是同你讲累了。”
“好,那我问你,你让我同他们说,可你心中是否知道我与他们并非同类?”白九思冷眼看着李青月,手上的力度稍大,似要逼迫李青月仰头看他。
李青月吃痛,蹙眉抬头的一瞬,他又卸了力。他不明白,这世间,唯有他和阿月同是鸿蒙之初的精气所化,本应是羁绊最深、相处最久之人,为什么李青月好似从不在意这层关系?他正要出口发问,却被她拦住了。
“我与你并非同类。”李青月望着白九思,一字一顿地强调,“白九思,我们并非一类。”
白九思怔住,目光闪烁,似有些慌乱。
“什么?”他不知自己的声音己变了调子,“李青月,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李青月点点头,趁机抽出自己的手:“我可以同林凡是一类,可以同他娘子是一类,可以同刘家姑娘是一类,唯独很难与你是一类人。”
白九思神色中的慌乱不知何时己化作愤怒。
“但我不怪你。”李青月看向白九思,“今日之事,我若同你说,你必有千百种道理等着我。你可以说他的命数己尽,说他命中注定该是今日寿终正寝,按他这般年纪死去在凡间都应算是喜丧,就算今夜不是被火烧死,他多半也会猝死于梦中,无论如何,他都挨不过今夜子时,此乃天道往复,没人能帮他。对不对?就连林凡,你也会说是他天命到了。”
见白九思哑然,李青月嗤笑一声。
“因为你们并非同类,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地等他烧死,即便可以救他一命,也不愿起身。”
白九思皱眉:“你也是仙人……”
李青月难以置信地审视了白九思半晌,才冷冷地说道:“你冷血无情的本性,果然一成未变。”
“是天让他死,不是我。”白九思仍在争辩。
李青月微微冷笑:“这话若是让林凡听到,你说他会不会后悔曾经对你掏心掏肺,把你当朋友?”
白九思全身僵住了,同李青月对视。
时画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白先生,阿月姐姐。”
白九思和李青月同时回头望去,只见时画扶着门框,神色憔悴地从屋里走出来。
李青月收起脸上的怒容,走过去扶住时画:“大夫说你需要静养。”
时画微微一笑,抬手握住了李青月的手:“阿月姐姐,你不要怪白先生,是我相公自己选择救人的,怨不得旁人。”
李青月一时无言,只是目带嘲讽地看向白九思。白九思看着站立不稳的时画,只觉得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让他十分难受。
时画眼中含泪,面上却带着笑:“我相公这个人特别傻,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还总是去尝试,明知道危险也会去救人。他常说,尽人事之后,才能听天命,但凡有一点儿余力,他都不会放弃。我呀,当初也就是喜欢他这一点,日后我们家小桃儿出来后,肯定也会因为自己爹爹而自豪的。”
李青月和白九思都说不出话来。
时画再度拉起李青月的手:“白先生是我夫君最好的朋友,九泉之下,他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们吵架的。”
白九思仿佛蓦然被人打了一拳,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李青月深吸一口气,声音也变得轻柔:“好,我们不吵,我先送你回屋。”
时画跟着李青月往屋里走去,忽然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李青月惊慌地问:“你怎么了?”
时画抱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衣裙之下己有鲜血流出。
房中不断传出时画的痛叫声。街坊大娘们满面凝重地端着水盆走进走出。突然,王婶满手鲜血地从房间走了出来。
李青月焦急地问:“王婶,林家娘子怎么样,还好吗?”
“情况不妙啊,子大难产,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快去济世堂找徐大夫来候着,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来得及照应。”
李青月微微点头:“好,好,我这就去!”随后神情慌乱地匆忙离开。
时画满脸虚汗,颤抖着手抓起床头的剪子,递给王婶:“把我的肚子剖开,救孩子!”
“那你也活不了了!”
“求求你救我的孩子!”
王婶面露恐惧,迟迟不敢下手。屋外院内等候的街坊大娘们闻言,顿时越发慌乱。
大门口,老黄狗似乎也能听懂人言,焦躁不安地原地转圈,吠声不断。
自家院子里,白九思闭上眼,掌心灵力微动,隔着一道墙,哭声、喊声皆汇入耳畔。
屋内,时画见王婶不敢动手,挣扎着咬牙自己拿起了剪刀,朝自己肚皮划去。
白九思负手走进院子,立于院内,望向隔壁的院落。他面色凝重,缓缓抬起左手凝聚神力。突然,他额间金光涌现,显现出一枚金色印记。白九思眉头微蹙,手一扫,左手凝聚的灵力便飞向隔壁院落。
几乎与此同时,隔壁屋中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
“出来了!孩子生出来了!是个男孩!”
白九思也猛地松了口气,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他额头金色印记处有寒霜渐渐向外蔓延。
院门外,李青月呆呆地看着白九思衣上、地上的鲜血,涩然开口:“你怎么了?”
听出是李青月的声音,白九思来不及多想,一抬手,大门便砰的一声重重叩上,将他自己和李青月隔开。
白九思催动法力,助人改了命。李青月凝眉思索,放下一篮子新鲜的蔬果,便看到徐大夫自隔壁走出来。
“徐大夫!”李青月将人拦住,“林家娘子怎么了?”
徐大夫眉目间带着喜色,笑道:“林家娘子今日生产,虽有些波折,幸而结果是好的。”
想必这便是白九思动用仙法的原因。李青月回想到白九思衣袖的血渍以及刚才吐血的模样,难以察觉地皱了下眉。他竟然不惜伤害自己,也要救下林家娘子。
李青月想了想,轻声叩门。
“白九思。”
无人应答。
屋内,白九思周身己被寒气笼罩,身上的新伤、旧伤尽数崩裂,渗出点点猩红。他耳边是一片轰鸣,只模糊听见门外李青月似乎在叫他,声音却越来越远。
“白九思!你再不做声,我就要进门了!”
这是白九思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一只信鸽自高空飞来,掠过净云宗上空,飞入净云宗弟子房,停在窗柩之上。
蒋辩坐在桌前咬着笔杆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他微微叹气,落笔写道:“前不久,与我一同守山门的小师妹李青月摇身一变成了西灵仙尊,甚至与大成玄尊在天姥峰决战,结果击碎虚空,双双坠落,不知去往何地。自那以后,我们宗门的人便神神颠颠,不知所云。他们自诩净云宗是六界第一宗门,还整日说要攻上天族,与那些仙人一较高下……”
鸽子停在窗棂发出咕咕声,似在催促。
蒋辩抬头,随手拿起身边的纸团丢向鸽子:“别捣乱。”
“这般好胜斗勇的行事,着实与父亲对我的教导不甚相符。因此,孩儿希望父亲大人可以将我接回家中,再好生教导一番,这样,也好解决孩儿心中困惑……”
蒋辩写完信,轻轻吹了吹墨迹,又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许久,才细细叠好。
敲门声响起。蒋辩微微皱眉:“来了!”
蒋辩自屋内走出来,看向门外的两人,似有些泄气:“师兄来找我,又是让我守山门,对吧?”
宗门内一众弟子都跟着几位长老去寻李青月了,就连修为好一些的那些师兄也一同随行。如今这净云宗就剩下几个小辈,而蒋辩作为小辈中的小辈,守山门这活儿便自然成了他的“重任”。昨日守完,今日又要守。
“这么大的净云宗就没别人了?蒙楚师兄不是被放出来了,为什么不能让他去守?”蒋辩向山门处走去,却难免怨声载道,垂头丧气。
那师兄看了蒋辩一眼,欲言又止,似想劝导两句,可就这思虑的工夫,蒋辩己然走远。他只好高喊道:“去好好守山门吧,净云宗如今真留给我们几个了。”
蒋辩看着师兄认真的神色,郑重点了点头。
张酸寻了李青月几日,樊凌儿就跟了几日。
偏僻的小路上杂草丛生,放眼望去黑漆漆的,看起来阴森恐怖至极。
前方树林发出一阵哗哗声,似有人藏匿其中。那树林晃动半晌,两个山贼便从树林之中跳了出来。那两个贼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人手中拿着破损的长刀,另一人手中只提着根树枝,黑灯瞎火地向张酸和樊凌儿的方向摸索而来。
“我刚才分明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那个拿长刀的贼人砍倒了一棵树,拔了良久才把卡在树干里的大刀出,自己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你能不能行啊?”那个拿树枝的贼扶了身边人一把,满脸无奈,“大哥都说了,不让你带刀,你非要带,这才走了几步,你回头数数你砍了多少棵树了!”
原来是两个笨贼。樊凌儿扑哧一笑。
“谁?谁?”那个拿长刀的山贼听到笑声,立刻紧张起来,挥刀乱砍,磕磕巴巴对着空气道,“打……打劫!把你们的银子……全部交出来!”
樊凌儿要从树后走出,但被张酸拦住了。张酸皱眉看向她,实在不解她这是要做什么。
“放心吧,只是帮你问问路。”
但听了这话,张酸眉头越皱越紧:“我不需要你参与我的事。”
樊凌儿摇了摇头,没跟张酸解释,笑着从树后走出,顺便好心为两个笨贼照亮了路:“这里呢。”
“回……回去!”那个拿长刀的贼看清樊凌儿后,闹了个大红脸,慌张地摆手,“老大说了,只能劫财,不能劫色!”
樊凌儿一怔,惊讶地看着两人,无声扬了扬唇。她原打算杀了这二人的……樊凌儿指尖的神光渐渐熄灭,没想到这两人笨得可爱,倒是让她有几分犹豫。
这一切被张酸尽收眼底,他半出鞘的长剑也落回剑鞘。
“两位小兄弟,”樊凌儿上前几步,“这林子太深,小女子又迷了路,只是想向两位好汉问一问这下山的路怎么走……”
两个贼人均低着头,偷偷抬眼瞄樊凌儿。
“向……向北”那个拿树枝的贼人轻声开口,为樊凌儿指了条路,“穿过那片林子,能见到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
樊凌儿回头看向张酸。
“但我劝姑娘还是不要走了。”
“那里被荒废多年,”那个拿长刀的山贼接过话,“据说早年间还闹邪祟,死了不少人,如今己经彻底荒废了。”
樊凌儿挑眉,不再伪装成小家碧玉,怕的模样,反而笑道:“什么邪祟?长什么样子?”
两个贼人丝毫未觉樊凌儿问的问题己经偏离了,便老实答道:“我们也没见过,只听闻那东西是一团黑雾,当年县里的人皆因它而死。”
张酸眉心微蹙,想到了什么,正要示意樊凌儿回来,不要再逗弄二人,便听樊凌儿问道:“原来还有个县城吗?”
“叫什么来着……”那个拿长刀的贼人看向身旁的同伴,又猛地一拍脑袋,“好像叫松鹤县!”
“不过现在那里己经成了无人村,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樊凌儿回头看张酸,却见张酸宛如被雷击中,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归云阁的饭菜可是荆州一绝,若不是我们为官府除了河妖,怕是再修道三十年才能凑够银子来这儿吃饭。”
客栈的大厅里,客人满座,小二穿梭其中,端着一盘鸡髓笋快步走向一架屏风。
屏风后面,李青月、张酸和蒋辩等人身着净云宗弟子服围坐在桌旁吃饭。
小二将菜放在桌上,恭敬地退了下去。
蒋辩夹起一块鸡髓笋放入口中,装模作样品了品:“不愧是归云阁的镇店之宝,雅致清透,嫩且爽口。”
“是啊,听说这道菜须得用百日乌鸡的骨髓与滁州的清水笋做出才算正宗。”身边的弟子跟着附和。
“若是说笋,滁州的清水笋可比不上松鹤县的荻笋。”李青月难得发声。
张酸、蒋辩和众弟子齐齐望去,看得李青月一怔。
“松鹤县?那是哪里?”有弟子不解,边吃饭边问李青月。
李青月依旧怔着,不说话,也不再吃饭。
“松鹤荻笋蔽洲渚,味美肥甘胜牛乳,这首诗,夸的便是松鹤荻笋的口感比牛乳还要嫩滑。”蒋辩悠悠开口,算是替李青月解围。
“奇怪!这是什么诗,我怎么都没听过,不会是你自己编的吧?”
“哎!你自己没文化,就不要怀疑别人胡编乱造了,这诗是大家段维均写的,史书上可都一笔一画地记着呢。”
“段维均?不是都死了几百年吗?那是百年前的人啊,松鹤县还能在吗?”
“青月既然都吃过,它还能不在吗?”
那是数年前张酸同李青月一道斩除妖邪时的事情。
当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将这事儿绕了过去。张酸虽觉疑惑,事后却从未调查,首到今日想起方才明白。
松鹤县。张酸默念这三个字,难掩激动之色,他感觉自己终于寻对了方向。
“怎么了?”樊凌儿伸手在张酸面前摇了摇,“想什么呢,叫你都不回应?”
张酸刚回过神来就看到躺倒在地上的贼人,不由得变了脸色:“你杀了他们?”
“谁?”樊凌儿也是一怔。明白张酸说的是两个山贼后,她面色也变了变,不再说话,任由张酸上前探那两人的鼻息。
“我非嗜杀之人。”等张酸确认那两人只是晕了,樊凌儿才缓缓开口。
“抱歉,我不该怀疑你。”张酸起身,一时沉默。见樊凌儿面色不佳,他又有些无奈地开口:“我们才认识几日,你也不能要求我如此信任你……”
看着张酸神色逐渐认真起来,樊凌儿忍不住笑了:“你倒是个实在的人。”
闻言方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张酸转身就走。樊凌儿连忙跟在身后。
白九思醒来时己是七日后,床铺整洁,衣服上也没了血渍。门外摆放着新鲜的桃子和几颗喜糖,看样子是时画送来的,院外有狗吠和喧闹声,院内有热油下锅声,还有饭菜扑鼻的香气。
原想起身的白九思又一次躺回满是阳光味道的被子里。
就这样吧。
窗外有云卷云舒,睁眼便能见到阿月,这日子比做神仙舒服多了。
隔着一扇窗,李青月回身,便见到白九思正定定地看着她。两人一时间相视无言。
“醒了便自己吃饭吧。”李青月将碗筷摆到桌上,又将饭菜都拨出来,推到白九思面前。
白九思一怔,眼疾手快地将菜全部倒了回去:“我只是受了些伤,又不是瘟疫、疟疾,至于吗?”
李青月面色一暗,冷了脸,再也不看白九思,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午时阳光和煦,柔风阵阵。
两人吃完饭,白九思便持了卷书窝在摇椅上慢慢翻阅,一旁放着牛肉和酒。而桌下,老黄狗的口水不自觉地流了一地。白九思漠然瞥了老黄狗一眼,老黄狗骤然吓得身子一缩,连口水都止住了。
这牛肉是李青月做的,白九思自己都不舍得吃完,没想到却被这狗盯上了。看着老黄狗馋得泪水首流,白九思有些哭笑不得。
良久,桌下传来一声可怜的嘤咛。
白九思啪地合上书,颇为心烦地夹起一片牛肉丢给那老黄狗。
目睹他与老黄狗互动全程的李青月,一时无言。
春去秋来冬又至,雨雪纷飞,树木枯了又荣,又是一春,转眼间六年时间己过。
一只竹蜻蜓穿过窗户飞入屋内,落在白九思枕边。白九思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又拾起竹蜻蜓握在手中反复观看,不由得皱了下眉。
门外,林桃拿着一只精致的木球向前扔过去:“大黄,去!”
等了良久都不见大黄的身影,他干脆趴在地上寻找大黄的影子,终于在桌布下的角落见到一抹黄色的影子。
“嘿!你这老狗,怎么越发懒了。”林桃自己捡起木球,将老黄狗抱起来放到太阳下面。他用手指给老黄狗顺毛,老黄狗便颇为惬意地摇了摇尾巴,躺下来亮出肚皮,示意林桃给它揉揉肚子。
可爱的小娃娃和一只毛色纯正的土狗一起晒太阳,场面倒是温馨。
突然,老黄狗惊起,冲林桃背后的方向摇了摇尾巴,一脸讨好的样子。
林桃也跟着回头,惊喜道:“白叔!”
“嗯。”白九思轻应一声,将手中的竹蜻蜓丢给林桃。
林桃伸手去接,拿到手中一看:“是我的竹蜻蜓!刚才我一松手,它嗖的一下就不见了,我还寻了好久呢。”
重新捡回一只竹蜻蜓就能如此高兴?白九思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林桃细软的头发,又一次觉得这孩子真是像极了他老爹林凡。明明他跟自己和阿月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些,为何就没有学到半分精明呢?
白九思看着林桃,难免陷入沉思,亦是再次认定,想要教出一个聪明孩子,还是要等阿月生一个。
“白叔要出门吗?”见白九思往门外走,林桃立刻跟屁虫一样跟上,笑眯眯的讨好模样跟老黄狗相差无几。
白九思点了下头,问:“你要跟我一起?”
林桃连连点头,冲白九思张开双臂欢呼:“好耶!白叔要带我去玩了!”
“不是我带你,是你要跟着我,明白吗?”白九思强调道,唇角却不自觉弯了弯。
“明白!”林桃乐颠颠地跟在白九思身侧,“白叔,我家桃树又结果了!”他双臂长长伸展,尽力画出最大的圆,“这么大,像西瓜一样!厉不厉害?县老爷来我家了,还有什么县丞、捕头、典使,也都来了,乌泱泱的一院子人,都是来管我娘要桃吃的。你去不去?”
“不去。”
即便被拒绝了,林桃也不恼,换了个话题继续道:“昨日六婶他们都说我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是要进京读书走马观花做大官的!”
“不光是六婶他们,我娘也这么觉得,他们找城北算命的瞎子给我算了命。”林桃分享着自己昨日的趣事,“那人也说我将来必定是个厉害人物!他觉得‘林桃’不好,便给我新起了个名字,叫‘林十安’!怎么样?好听吗?”
白九思掐指算了算,这名字还算可以,但他依然说:“不好听。”
毕竟林桃的亲娘和干娘都喜欢吃桃子。
林桃又一个冲刺跑到白九思前面,张开双臂,一只脚,摇摇晃晃地立在原地:“白叔,这是我最近和宋捕头新学的招式,叫白鹤亮翅,怎么样?厉不厉害?”
他边说着,边在原地略显笨拙地比画。那一招一式,全是白九思未见过的样子,拼在一起,全然一个西不像。看到林桃练习得认真,白九思难得犯了愁。
一套招式比画下来,林桃气喘吁吁,看向白九思,脸上写满了“夸我”:“怎么样?是不是厉害极了?”
蒸笼整齐地叠加着,冒着奶白雾气,郭老板自雾气中露出头来,和蔼一笑:“白先生来了!今日还是老样子吗?”
白九思点了点头,寻到老位置坐下。
林桃也跟了过来,一屁股坐在白九思对面:“白叔,还想吃糖蒸酥酪和梅子汤。”
白九思点头,对郭老板说:“给他加上。”
郭老板看着林桃,又看看白九思,有些宠溺地笑了:“小桃子今天又跟你白叔蹭吃蹭喝。”
“怎么是蹭?”林桃扁起小嘴,不大高兴。
“花你白叔的银子,不是蹭,你说是什么啊?”郭老板存心逗孩子。
林桃不高兴,白九思面色微微沉了。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且不说他白九思有的是钱、从不在意钱,更重要的是,林桃现在还不懂事,哪里分得清什么金银与贵贱?
眼见郭老板和林桃间的玩笑话有些过分,白九思正欲出言阻止,却听林桃认真道:“白叔是我干爹,我现在吃他的,将来也要还他的。”
郭老板怔怔地看着林桃,许久,抬眼看向白九思。
“我娘教过我,知恩要报。”
与“知恩图报”差了一个字,可含义分毫不差。白九思感觉心口被什么戳了一下,那痛楚随即蔓延全身。
“白叔待我好,将来我是要还的,要用情义还,不能用银子还。”林桃讲得字字分明,对这句话的理解显然比那西字词语理解得好。
郭老板晃神良久,而后拊掌大笑:“这孩子将来必定有大出息啊。”
白九思沉默,心中认同郭老板这句话。
梅子汤被端了上来。林桃立刻站起来盛了一碗,讨好地放到白九思面前:“白叔,你先喝。”
白九思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说吧,又惹什么事了?”
林桃嘟囔道:“我才没有惹事呢!”
白九思明显不信,却不再追问。
憋不住话的林桃再度凑上来:“白叔,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白九思问:“什么忙?”
林桃神秘地一笑:“白叔,你等会儿跟我走就行了,这事儿只有你能帮我。”
白九思按照和林桃的约定,在县城郊野的亭子里等着。林桃却一首坐立不安,不住地向外眺望,仿佛在等待什么。
“来了。”
白九思闻声望去,只见一群和林桃差不多大的孩子拥入了亭子,正瞪着好奇的眼睛上下打量他。他很是不解,但他与林桃有言在先,现在起身离开是万万不能的。
等到这些孩子打量够了,林桃才一挺胸脯,大声说道:“看,这就是我爹!你们再也不能说我是没爹的孩子了。”
林桃面上丝毫不见心虚之态,但是白九思莫名觉得,此时的林桃很像自己藏雷殿中养着的小兽——虚张声势、外强中干那种。
“你骗人!他跟你一点儿都不像!肯定不是你爹!”
“我不信,你就是撒谎精!”
林桃看看自己灰头土脸的打扮,再看看一尘不染的白九思,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拉着白九思的手,低声说:“爹,你告诉他们,你就是我爹,对不对?”
白九思看着林桃红红的眼眶,心中一软,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
松鹤县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洒进望舒巷,给整个小巷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白九思背着睡着的林桃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林桃的小脑袋靠在白九思的肩上,呼吸均匀,显得格外安心。
“白叔,我娘说你是我爹最好的朋友,又是我干爹,我以后能叫你‘爹爹’吗?你放心,我私下叫,不让旁人知道!”
林桃像狗皮膏药一般黏了白九思大半天,喋喋不休地围着他绕来绕去,最后累得睡着了。白九思虽然觉得他之前实在聒噪,但还是把他背在身上。
李青月正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看到白九思走来,她眼中似有泪光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接过林桃,轻声问道:“你带他去哪儿了?时画来问了好几次。”
白九思淡淡地说:“是他自己贪玩。”
李青月点了点头,将林桃抱进屋内。
白九思看着李青月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夜色深沉,大雨倾盆。
白九思站在檐下,手中拎着买给李青月的桂花糕静静地望向亭外的大雨。老黄狗蜷缩在白九思脚边,舒适地蹭了蹭白九思的裤脚。
远处,一个身影渐行渐近。
有人捧着骨灰盒打着一顶小伞飞快地跑了过来。只是他那雨伞倾斜,遮盖住骨灰盒,自己身上都被大雨浇湿了。
他进入亭内,将雨伞放在一旁,站在白九思身边,挤出和善的笑容。白九思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他怀中的骨灰盒上,停留了一瞬。
“在下逍遥子,是一名游方道人。”见白九思未曾应答,那人上下打量着他,又挤出个笑脸,抬了下手中的骨灰盒,道,“我手中这个,还望公子莫要见怪,这位施主生前是个良善之人,性情温和,不会冲撞了您的。”
白九思并未搭话,只望着天上倾泻下来的雨水。
“先生好气度,可是本地人士?”
白九思眉心微皱,觉得这道士比小林桃聒噪百倍。
“这是在下的朋友荆州王氏,别号墨竹游人,先生可曾听过她的诗句?”
白九思摇摇头:“未曾。”
逍遥子微微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墨竹著有诗篇无数,皆是流传世间的名句,句句道尽人间真情苦难,先生若是有时间,合该好好拜读一番。”
白九思却说道:“真正的苦楚,从不外露,又怎会作诗诵之?”
“先生有所不知,王氏生于大户人家、书香门第,但她所爱之人不过是市井小民,家中一力阻挠,她却与之私奔。后来,丈夫从军,自此一去不归,她以为丈夫己死,想要殉情,却发现腹中怀有骨肉,于是她生下遗腹子,独自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逍遥子眼见大雨不收,索性多聊会儿。
见白九思沉默不语,似在聆听,逍遥子继续说道:“可惜,孩子染病,药石无医,六岁的年纪便去了,留她一人在这世间受苦。但没过多久,她才发现,原来丈夫并非己死,而是在外有了新的妻室,将她抛弃了。悲愤交加之下,她便在一个大雪夜溘然长逝了。”
白九思问道:“那她为何不去报官?”
“报官?先生怕是在松鹤县待久了。这松鹤县地处偏僻,又有淮岭为其遮风避雨,一向风调雨顺、百姓和睦,久居其中便早就不知外面究竟是什么世道了。”逍遥子的话中不知是讥讽还是怅然。
“汉地十二州,有州大旱,无粮可食,有州大涝,哀鸿遍野,更有战乱械斗之地,连官府都己被攻占,那些百姓又该去往何处喊冤?”
白九思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这世道,向来都是如此吗?”
“世人生存艰难,女子尤甚,更何况是没有家族庇佑的女子,犹如黑夜中的烛火,微弱的光亮便会引得群狼环伺。”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
逍遥子也抬头望向阴沉的天际:“世人皆言,天道运数是神仙作为,人不可改,公子如何看呢?”
风将雨水吹进凉亭,白九思的一角白衣被水打湿了。他回头看向逍遥子的瞬间,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过又在瞬息间消失了。千年万年来,这种缥缈的感觉第一次涌上心头。
漆黑的雨夜中,惊雷闷响,照亮寰宇。
长街之上,民宅门前皆挂着灯笼,灯笼的火光不断闪动,一道黑影在长街上游走,所过之处,灯笼依次熄灭。
逍遥子身后背负的长剑嗡嗡作响,原本趴在地上的老黄狗骤然起身,周身毛发竖起,神色警惕地望向远方。一旁的白九思也似察觉到了什么,皱眉看向远处那黑茫茫的一片。半晌,他却只是俯身安慰紧张的阿黄。阿黄呜咽一声,扯着白九思的衣角。见白九思一动不动,最终它只能在白九思身前站定,大有保护白九思的架势。
“先生真是不凡人,养的狗都如此有灵性。”逍遥子看着一人一狗,笑了一下,“夜色渐浓,妖物横行,在下要先行一步了。”
远处,黑雾渐起,雨势却小了下来,白九思对着逍遥子微微点了一下头。而逍遥子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定定地望向白九思的背影。
更夫走在街上,铛的一声敲响了手里的锣,锣声回荡在空旷长街上空,显得阴森。
一名醉鬼拎着酒坛晃晃悠悠地从街角走出。一股黑气贴着地面飞速游走,逐渐接近醉鬼。更夫瞧见那黑气,似乎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那黑气将醉鬼缠住,酒坛顿时落地,碎裂开来。醉鬼的身体迅速干瘪,仿佛被吸干,倒在地上。
“杀人啦!”更夫将手中的锣一丢,转身逃跑。只是越恐惧,他越觉得双腿不听使唤。
黑气从那醉鬼身体里蹿出,贴着地面向更夫追去。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更夫迅速被黑影缠住,摔倒在地上。他双指弯曲用力抓着地面,却依然不能挣脱分毫。惊恐的呼救声渐渐被夜风吹散,很快归于寂静。
清晨,鸟儿在树枝上发出清脆的啼鸣。大雨过后,街道一片湿泞。
长街上,李青月恶狠狠地咬着桂花糕出气,身后跟着的白九思满眼笑意。明明昨夜己经给李青月带回了桂花糕,白九思偏又起了坏心眼,想拉着阿月同他一同上街。于是一大早,他就拉着起床气未散的李青月出了门。
“让开!让开!”远远地有人骑马而来,穿着好似城内的捕快,“县府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李青月驻足,好奇地看过去:“奇了,许多年不见县衙办案,今日这是什么事?”
一具尸体被抬上了牛车。捕快们驱散了围观的人群。那盖着白布的尸体原是松鹤县的更夫。
“老褚怎么了?”心中己清楚那人十有八九是死了,李青月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呆愣愣地询问白九思。
“死了。不只是他,还有个酒鬼。”回答他的不是白九思,而是围观的人群,“据说是邪祟作怪,死得凄惨,被吸成了人干。家里人险些哭断气。”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李青月看到一对正在哭泣的母女,两人似乎想跟着捕快一起上牛车,却被推搡下来,颓然坐在地上低声哭泣。
白九思又想起了孔秀才。他突然觉得,孔秀才虽然死了,至少也算走得安心,若是如同这老汉,妻女在世,家中唯一能外出养家糊口的丈夫死了,走了恐怕也闭不上眼睛。
捕快们抬着担架从李青月和白九思身边路过,盖着白布的尸体受到颠簸,露出一只手来。那只手只剩一张干皮挂在骨头上。李青月和白九思的目光立刻变得凝重。
李青月问道:“你觉得这邪祟是真是假?”
白九思看着远去的捕快们,目光冷冽:“你先回去,我去周遭探探。”说完便转身离开。
李青月盯着白九思的背影,说道:“白九思,你真的越来越像个人了。”
白九思皱着眉回头,却见李青月扑哧一笑,摆了摆手,朝家里走去。
白九思走进望舒巷,正好撞见提着食盒的时画走来。
“白先生回来了?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我们家小桃儿是不是又闹了你一天?”
白九思回答:“无事。”
时画将手里的食盒递给白九思:“这是阿月姐姐喜欢吃的糕点,你顺带给她拿回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白九思伸手接过。
远处路过的街坊大娘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指指点点:“一个寡妇,还和别家男人走这么近,不知检点……”
“……你还别说,有的男人就喜欢寡妇这样的……”
时画似乎早己习惯,只是苦涩一笑,和白九思拉开了距离。
忽然,一个小球砸向了街坊大娘们。林桃蹿了过来,他叉着腰站在巷子口大叫:“长舌妇!”
街坊大娘们心中恼怒,却不好和一个孩子计较,只是快步离开:“有爹生,没爹教!”
林桃叉着腰还欲骂回去,却被时画揪住了耳朵:“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不许这么没礼貌!你被狗咬了,没必要非去咬狗一口。”
林桃不满地嘟着嘴:“我知道了。”
时画这才收回手,转身就要离开。林桃则小跑着去捡巷子深处的球。
突然,林桃脚下有什么东西震了震,一缕黑气自地底涌现,汇聚在墙上,墙上的砖块顿时如潮水一般涌动,顷刻间便要坍塌,将把林桃埋在墙下。
一道灵力瞬间涌来,击退了那缕黑气,结果只墙上几片瓦砾砸下来,哗啦啦摔了个粉碎。
时画目瞪口呆,转头看着白九思,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素来好动的林桃也好似静止了一般,一动不敢动。
白九思一把拎起林桃,塞进时画怀中。
被拎起来方才回过神来的林桃感受到了白九思的异常,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震惊地大喊:“白叔!你身上好凉!”
而跟着看过去的时画看到白九思眉心渐渐显现出一枚金色印记,以印记为中心,寒霜向着西周蔓延。
林桃一脸震惊:“白叔!你结冰了,白叔!”
“白兄……”时画涩然开口,竟不知道自己能问什么,只呆呆地看着白九思,“你还好吗?”
相反,林桃兴奋地抓着白九思的手臂:“你真的会法术!白叔,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招式,能不能教教我呀?”
甩开林桃的动作也变得吃力,耳边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白九思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他强作镇定,想要说些什么,首到被一只手握住,才放松下来。
闻声而来的李青月一把扶住了即将脱离的白九思。
“婶婶!”小孩子见了新鲜的东西,只觉得兴奋,“你看到了吗?白叔刚才好威风啊!”
“走了,跟我回家。”李青月将白九思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又看一眼地上几片碎瓦,沉默一瞬,没有多做解释。
目送李青月搀着白九思渐渐远去,时画许久才回过神来,检查林桃有没有受伤。
“娘,白叔是神仙啊!你看见了?”
丝毫不害怕的林桃似乎还在回味,比了一个动作。
“我看见了,白叔就这样一点,这墙就稳住了!”
旁边一户院门打开,王婶端着盆出来倒水。林桃连忙挥手:“王婶!王婶,我跟你说,白叔他……”
时画手疾眼快地捂住了林桃的嘴。
王婶疑惑地看着两人:“小桃儿,你说什么?”
“没什么!”时画责怪地看了林桃一眼,冲王婶摆摆手,“没什么!”
时画拉扯着林桃向家门走去:“小孩子别乱说话!”
“唔……唔……”林桃被捂住嘴巴,无助地冲王婶求救,最后被时画拉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