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福亭之战
“宋墨,躲开!”江流足尖在桅杆上一点,借力腾身跃至最高处,长腿勾住木杆,弓开满月。
宋墨闻声毫不犹豫向前翻滚,身后海匪的大刀“嗡”地一声劈空斩落。
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温热的液体溅了宋墨一身。江流的箭术冠绝三军,一箭洞穿海匪胸膛,将其死死钉在船舷之上。
“谢了。”宋墨低喝一声,反手抽出腰侧弯刀,如虎入羊群般扎进海匪堆中。刀光过处,血花飞溅。
反观江流,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撩起衣袍,施施然在甲板坐下,闲适地看着海匪们狼奔豕突,嘴上还煞有介事地点评:“啧啧,出刀如此潦草,兵书怕是摸都没摸过吧?”
宋墨闻言,嘴角微抽。这家伙的嘴,自己舔一口都怕立时毒发身亡,海匪听了怕是要气炸肺腑。转念一想,若有书可读,谁又愿落草为寇,靠劫掠为生?可再一想,伤及无辜便是恶……江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骂:妇人之仁,心太软,要不得。
“怎么?海风灌进脑子了?”宋墨的嘴也不遑多让。江流只回了他一个白眼。
地上仅存一个活口。江流一脚踏上那东渝人胸口,冷声逼问:“说,你们大营在何处?”
那东渝人朝江流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呸!抓住我就能找到大营?做梦!东渝人宁死不屈!”
江流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嫌恶地擦去脸上污秽,边走边嘀咕。他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鬼使神差地凑近鼻尖嗅了嗅,紧绷的神情瞬间松弛下来:“嗯……还好,没口臭。”
宋墨一记凌厉的眼风扫过,江流却浑然不觉。宋墨不再理会,手中弯刀寒光一闪,猛地扎进东渝人的大腿!刀尖刮过骨头的刺耳摩擦声响起,江流听得牙酸——有时候耳朵太灵,真是种折磨。
那东渝人倒也硬气,竟一声未吭。宋墨慢条斯理地念着附近岛屿的名字,目光却如鹰隼般紧锁着对方的脸。宋世子深谙攻心之道。
“……舟岛……”当念到这个名字时,东渝人瞳孔骤然一缩。“好得很。”宋墨眼中寒光一闪。价值己尽,陆争手起刀落,结果了性命。
一旁的陆鸣咕哝起来:“照我说那运粮官真该死!我们都多久没……”话未说完,就被身旁的兄长陆争一把捂住了嘴。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面孔凑在一处,一个满脸愤懑,一个神色紧张。
陆争急声道:“世子恕罪!我弟弟年轻气盛不知内情,实不知那延误的运粮官是令尊英国公大人,我代他向您赔罪!”
陆争松开手时,陆鸣嘴唇上赫然印着五个指印。江流瞧见,噗嗤一笑:“陆争,你这‘新面罩’倒别致,赶明儿说不定能成京城时兴样式。”
陆争的脸腾地红了,窘迫得不知该捂哪边,连耳根都红透——被拿来和弟弟比较打趣,总是格外让人难为情。
“大江,你这张嘴,饶了他吧。”宋墨虽对外人冷肃,对身边这些知根知底的伙伴却是面冷心热,“其实我也一肚子火气,你们骂,我只当没听见。”
“大家速速填饱肚子,换上这些海匪的衣裳,我们上舟岛!”江流见宋墨似要开口,抢先一步发令。看着宋墨吃瘪的模样,他心头一阵畅快——谁让他喊自己“大江”的?难听!
剿匪异常顺利。海匪自食恶果,宋墨一行边打边收缴称手兵器,战况激烈。江流不得不佩服宋墨,虽看不上他那优柔寡断的性子,但在军事谋略上,宋墨是实打实的天才。
福亭海患肃清,定国军凯旋。海匪乃福亭大患,宋墨自然成了百姓心中的救世主。街道两旁,人人笑容满面,夹道欢迎。宋墨骑在马上,与百姓亲切寒暄:“海匪己除,今年定是百商兴旺啊~”
江流骑着白马,与宋墨并辔而行。看着身旁这位笑容爽朗、透着几分天真的世子爷,他心中涌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焦躁。国势朝局水深火热,怎能不多做筹谋?
相处日久,江流心知肚明,宋墨此次执意强攻舟岛,是为他那凉薄的父亲英国公延误军粮之事将功折罪。
依江流的性子,真恨不得快刀斩乱麻,剜出那表面清高、内里龌龊的英国公的心肝,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
“砚堂,”江流勒住马缰,“家中有事,我己向将军告假,就送你们到此了。”他将高高束起的马尾一甩,掉转马头,竟是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矫揉造作。”宋墨望着那决绝的背影,低声锐评。一个大男人,讲究忒多。思绪不由得飘回军营旧事。
军中本一律束发戴帽。江流深谙弱肉强食之道,硬是忍气吞声戴了两年。后来因身手矫捷、箭术超群,更兼生了一双顺风耳,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立下大功后便向将军讨赏。
“将军,我不想束帽了。”
蒋梅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稀奇事,忍俊不禁,西下也是一片哄笑。
“是何缘由?”
江流欲言又止:“将军先答应,我才说。”
蒋梅荪觉得此等小事无伤大雅,天才有些怪癖实属正常,何况军中正缺此等人才。
“允了。”
“束帽难看,且我极易出汗,身患懒症,不喜沐浴。”江流每次洗沐都要避开众人,好几次险些暴露了女儿身。也正因此,被同袍戏称了数月“姑娘”——倒非羞赧,只是总有种被看穿的局促。
“懒症缠身也罢,日常操练不可懈怠!”
“是!”
自此,江流成了定国军中一道独特的风景。明明是武将,却总透着一股清流之气。宋墨摇摇头,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意,继续策马前行。
离了队伍,江流径首打马去了贞定城一家成衣铺子。
“姑娘真真是天仙下凡!这青绿色极衬您,活脱脱是夏日初绽的清荷,鲜亮动人!”掌柜的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浑然不识自家主子。
见自家掌柜如此会做生意,江流倒也乐见其成,爽快付了钱,便动身前往田庄。
『崔家田庄』
江流记得初次来时,田庄守卫便是这般松懈。得提醒寿姑增派人手才是,否则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崔老太太的安危如何保障?
“寿姑。”江流还未进门,便瞧见窦昭伏案写着什么,出声唤道。
“幼妙!”窦昭闻声抬头,眼中迸出惊喜,热络地迎上来拉住江流的手,“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去接你。”
“顺道路过罢了,”江流笑着打趣,“怎么~怕我来查账?”
两人相携坐下。“哪儿的话,”窦昭嗔怪地看她一眼,“我挪用了多少银子,你这心里不都跟明镜儿似的……”听着窦昭信口胡诌,江流忍俊不禁,亭子里顿时漾开一片清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