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印绶你先收着。”祖母将宗主之印递于我时,语气平静得像是递交一件陈旧旧物,毫无仪式感。
“实权虽握,但局未稳。”她缓缓收回手,目光却如刃。
我接过,双手稳稳托住,沉声回应:“孙女明白。”
宗主之位既己落于林家之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再起。
母亲杜氏将茶盏轻敲几下,语气低沉:“今晨,绮霞坊有人送话来,称广源斋近日再有动作,似有意拉拢散坊,聚议‘旧章复辟’。”
我转头看向清书。
她正在将《万样图录》逐卷入匣,手上动作不停,头也未抬:“昨日有人意图夜探画房,被绣娘识破驱离。不止是图录,他们怕是连我们手中的新制主张也盯上了。”
祖母冷冷一笑:“他们以为我们靠着一纸图录起家,却不知,真正立足之基,从不是画,而是心。”
我点头:“但若我们不能借图录入制修章,它终究只是死物。”
清书合上图匣,站起身,眼神清明有力:“那我们便主动出击。”
“你的意思?”我问。
她顿了顿,郑重道:“以图录为引,推‘三议改章’:一,确立图录为贡章正典;二,设贡坊联合评议机制;三,开放章样公示与民审渠道。”
我听罢一震,缓缓点头:“好。这三议,列入宗主初议案,我会在初会中提出。”
祖母静坐不语,望着窗外秋阳渐斜,缓缓吐出一句话:
“真正的风火,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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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沈府书阁。
沈致远正翻阅一卷锦泽会机密账册,眉头紧蹙。
沈同敬低声问:“你确定这些,是通绣旧账流出的残卷?”
沈致远未答,只将其中一页平铺案上,指向一行字:“这里——‘芳窠纹’,三年前礼部明令封存之纹样,如今却悄然出现在锦泽会近两年的外贸货册里,且出口目的地赫然是琉球。”
沈同敬神情骤凝:“若此事公之于众,不止锦泽会,连带旧派多家坊局都要被拖下水。”
沈致远眼神冷静:“林清遥若真打算动章改制,必然会碰触这些旧疮。”
他语调低沉,却分明带着决然。
“我必须提前布防。”
沈同敬皱眉:“那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沈致远缓缓抬头,吐出一个名字:“百纹坊旧主,范守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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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祖母召我与清书至内厅。厅中灯火如豆,墙上一幅旧图徐徐展开,线条古朴,却清晰可辨。
“这是贡局初立二十年前绘制的制度草图。”祖母指着图上三段细若游丝的暗线标记,语气凝重,“那时贡局制尚未完备,许多关键章目与坊权,都藏于暗线之下,未明修录。”
“我们今日所持贡章,许多仍承旧线未改。”她指向其中一角,“这些隐线,若不显于人前,便永远被‘正统’二字掩盖。”
我低声问:“您要修的,不只是贡章,而是贡权?”
祖母望着我,目光犀利:“林家既登宗主之位,便不能成为又一个守旧的山头。”
清书目光发亮,沉声接道:“那就从我们开始,改章,也改局。”
祖母轻笑,语中透出深意:“你们二人,一个是执笔立制之人,一个是出面议策之主。这条路,不容易。但你们是我林家的未来。”
我与清书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风,自窗棂外起,带着沉秋的冷意,却拂不散我们心头的灼热。
这一场风火,不再是由他人点燃,而是我们,亲手执起火炬,照亮那被旧灰掩盖的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