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信改革进入议程关键日,贡局主堂座无虚席。
礼部左司、大理卿、贡纹三司主吏尽数到位,坊界代表六十余人列阶而坐。堂外围观更是络绎不绝,坊间传言称:“今次对审,关乎十年章信归制之根。”
更不消说,通绣会七位假坊主案亦联名质询,声势惊人。
赵谟率先起身,眉宇冷厉,手中卷轴一展,语锋首指林家:
“所谓章信公开,不过是以‘私章’之名掩‘私权’之实。林家此举,不止越位宗纲,更将旧制拖入泥沼!”
我稳然站起,步至堂前,缓声发言:
“章有印,图有录,人有信。林氏所倡,并非一家一坊之利,而是百工皆得其位。若无章信,何来艺匠之公?若无印据,何证纹源之实?”
通绣会代表范鸣步出堂列,语带挑衅:
“那便请问,若信章真如你所言,为何去岁‘云垂纹册’有两样纹样出自同底稿?林家主推之图,竟与我通绣副卷相重。”
堂中哗然。
清书于堂侧起立,从手中取出三份比照图卷,步步而上:
“一卷为林家正稿,一卷为通绣所存,一卷为外坊复绣之本。”
她指着落款逐一辨析:“三图纹骨一致,唯印号、收录时间与图源备案均指明通绣所录在我林家之后。”
她语声清晰如刃:“若以此为据,通绣即为抄袭——不仅夺图为己,更伪信欺人。”
堂中再起喧哗。
一位持中坊主起身质询:“若涉旧案,是否可供核查?”
我将手中《贡纹章序册》缓缓展开,厚重卷册摊于堂前,众目所视之下逐页翻开:
“林家自接宗主之位,所录章样,皆留底存档、附章录源,一笔一印可查。若诸位不信,今可当众比核。”
此时,祖母拄杖入席,缓步登阶,眼神锐利,声震西座:
“章信之制,若欲长存,便不可寄于人言、仗于权利,而当立于制度之上。”
“老身建议:设立‘贡纹监察厅’,由宗主堂与礼部共议、贡局主审,建立三录比照、公印归档、定时复核之制。”
此言一出,群议再动。三坊坊主即刻起身附议,其余中立坊主纷纷点头。
赵谟面色铁青,偏头看向范鸣,后者眼中竟浮现一丝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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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贡局之外,一场更隐秘的查探亦同步进行。
沈致远率礼部印务司两名官吏,悄然查访旧坊图市,在一间名为“锦回图苑”的私坊中,翻出数册账卷。
“这些图样,与三年前贡样存底近乎重合。”一名吏员惊讶出声。
沈致远指向账尾注脚,眼神冷厉:“此处所记——‘转出自通绣副堂’,说明这些图样,在入录前,早被复制流出。”
他取出密函,封好递与随行吏员:“送往宗主堂——交给林清遥。”
吏员问:“大人,为何独行至此?”
沈致远眸光微敛,仰望远处宗主堂檐角:
“因为她不曾退半步,我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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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至,宗主堂前灯火己燃。
我立于听潮斋门外,手中展读沈致远送来的密函,纸上墨痕清晰,言辞冷静:
“图伪之线己现,通绣副堂账据在此。愿你不以一身负万声。愿你前路有我,非独行。”
纸页微颤,我却将其紧紧握住。
清书从堂后缓步而至,望我一眼,轻声道:
“你……会信他吗?”
我垂眸浅笑:“他从不轻许,但句句是允。”
清书轻笑:“那便留着,待他一一兑现。”
我转身步入灯火辉映的宗主堂,低声回应:
“但眼下,我要先兑现我许给百坊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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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章信制度初立、外患暗流涌动、情势棋布三面。
纹争之局,步入最深盘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