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
求书
第1章 火种余烬
矿洞深处，永恒不变的只有黑暗、粉尘和苦痛。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滚烫的砂砾，灼烧着雷恩干裂的喉咙。汗水和矿粉混合成的泥浆，在他赤裸的上身蜿蜒流淌，勾勒出紧绷肌肉的轮廓，也掩盖了皮肤上新旧交叠的鞭痕与擦伤。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矿灯摇曳的光线下，依旧燃烧着一种近乎冰冷的余烬，倔强地穿透沉重的疲惫。
铁镐撞击岩壁的声音单调而沉重，是这片地下炼狱唯一的背景音。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肩胛处旧伤的尖锐刺痛，那是监工“屠夫”莫格最爱的“鞭策”位置。镐尖凿在泛着微弱红光的源晶伴生矿上，迸溅出几点火星，短暂地照亮了雷恩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那里紧抿着，压抑着某种呼之欲出的东西。
突然，一只沾满泥污、布满老茧的手猛地抓住了雷恩的铁镐柄！力道之大，让雷恩的手腕一麻。
“废物！没吃饭吗？这点矿渣也配叫挖矿？” 粗嘎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汗臭味。是莫格。他那张横肉遍布的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油腻的头发紧贴着头皮，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雷恩，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猎物。
雷恩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没有反抗，只是低垂着眼睑，死死盯着莫格那只抓住镐柄的、戴着粗糙金属指虎的手。指虎边缘沾着暗红色的东西，不知是铁锈还是谁的血痂。一股熟悉的腥甜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看看你，雷恩·卡奥斯，”莫格凑得更近了，灼热的、带着腐臭气息的呼吸喷在雷恩脸上，“曾经的‘塑能新星’？哈！魔法工学院的骄傲？现在呢？不过是一条在矿渣里刨食的狗！连狗都不如！”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雷恩早己麻木的心底。那些刻意被遗忘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在莫格的狞笑中被强行撬开。
闪回：皇家魔法工学院，天赋测试场。
阳光刺眼，巨大的环形测试场座无虚席。年轻的雷恩站在场地中央，一身简洁的学徒袍，却掩盖不住蓬勃的朝气与自信。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无形的元素粒子在他掌心疯狂汇聚、塑形，如同最驯服的精灵。一支纯粹由炽白火焰构成的、闪烁着电弧的长矛瞬息成型！它悬浮在空中，散发出恐怖的能量波动，引得观众席一片惊呼。
“元素塑形！而且是双元素融合！原初塑能师！百年不遇的原初塑能师天赋！”主席台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法师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
测试场边缘的阴影里，查理·冯·艾森伯格——那位以傲慢和俊美闻名的伯爵次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精心准备的、足以傲视同侪的冰霜巨蛇召唤术，在那柄火焰与雷电交织的长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妒火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了他的心脏。他死死盯着场中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昂贵的丝绸袖口，指节发白。
闪回结束。
“怎么？想起你的‘光辉时刻’了？”莫格的声音将雷恩从痛苦的回忆中拽回现实。监工似乎很享受雷恩眼中那瞬间闪过的屈辱和愤怒，他猛地松开镐柄，反手一记沉重的耳光甩了过来！
啪！
清脆的响声在矿道里回荡。雷恩的脸颊瞬间肿起，嘴角渗出血丝，咸腥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巨大的力量让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岩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废物！还敢瞪我？”莫格咆哮着，解下腰间的鞭子——那是一条浸泡过桐油、带着细小倒刺的蛇皮鞭，抽在人身上，能瞬间撕下一片皮肉。
“给我跪下！”莫格挥起鞭子，带着凌厉的风声抽下！
雷恩没有跪。在鞭影落下的刹那，他猛地侧身，鞭梢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在粗糙的岩壁上抽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碎石飞溅。他抬起手，本能地想要凝聚魔力，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将这个侮辱他的渣滓烧成灰烬！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掌心深处传来的一阵剧烈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感，仿佛他身体里最重要的部分被硬生生剜走了，只留下一个疯狂流血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是“噬源装置”。查理家族动用禁忌手段，植入他脊椎深处的那个东西！它像一个贪婪的恶魔，不仅吞噬了他引以为傲的“原初塑能师”天赋本源，更在他每一次试图调动哪怕一丝魔力时，都给予他生不如死的惩戒！
剧痛让雷恩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凝聚魔力的微弱尝试瞬间崩溃，只留下掌心那徒劳的、徒有其表的微光，一闪即逝。
“哈！还想用魔法？”莫格看着雷恩痛苦扭曲的表情和那瞬间熄灭的微光，发出更加刺耳的狂笑，充满了轻蔑和快意。“你的天赋，早就成了查理少爷餐盘里的开胃小菜了！现在，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鞭子再次扬起，带着更猛烈的风声，这一次，首取雷恩的头顶！莫格显然动了杀心，或者至少，想让他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雷恩咬紧牙关，剧痛几乎让他晕厥，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向旁边滚去！鞭子抽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还敢躲？”莫格彻底暴怒，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几步冲上前，抬起厚重的矿工皮靴，狠狠踹向蜷缩在地上的雷恩！
砰！砰！砰！
沉重的靴底连续落在雷恩的腹部、肋下。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沉闷的响声和骨头错位的剧痛。雷恩蜷缩着身体，护住要害，像沙袋一样承受着这暴虐的殴打。内脏仿佛移了位，喉咙里全是铁锈味。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只有粗重的、压抑的喘息。那双眼睛，透过凌乱汗湿的额发，死死地盯着莫格那张因施暴而扭曲涨红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被压缩到极致的、冰冷的、如同万年寒冰下燃烧的熔岩般的怒火！这怒火并非针对眼前这个可悲的监工，而是穿透了地层的阻隔，首指那个高高在上、夺走他一切的查理·冯·艾森伯格！那眼神仿佛在说：记住这张脸，记住这份痛，它们终将百倍奉还！
莫格被这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寒，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随即，这丝寒意被更大的暴戾取代。“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矿鼠！”他骂骂咧咧，又狠狠踢了两脚，似乎想用暴力驱散那让他不舒服的眼神。
“头儿，别真打死了。”旁边一个瘦高的监工凑过来，低声提醒道，“上面说了，这小子现在‘很珍贵’，查理少爷还有用处，得留口气儿。”
莫格喘着粗气，悻悻地收回了脚。他厌恶地朝地上的雷恩啐了一口浓痰，正落在雷恩脸颊旁。“呸！杂种！算你走运！给我爬起来！滚去把第三矿道的废渣给我清理干净！今天干不完，别想吃饭！”
他骂骂咧咧地带着手下走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矿洞里只剩下雷恩粗重的喘息和矿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地支撑起身体，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他抹去嘴角的血迹，手指微微颤抖。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泥和血迹的双手。这双手曾经能轻易塑造元素，点燃毁灭的火焰，凝聚撕裂空间的雷电。如今，它们只剩下粗糙、伤痕和无力。
天赋被夺那天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
闪回：阴暗的地下密室。
他被冰冷的金属镣铐固定在手术台上，浑身麻痹，只有意识清醒。查理那张俊美却扭曲的脸凑近他，带着令人作呕的得意笑容。
“别怕，亲爱的雷恩，”查理的声音轻柔得像毒蛇吐信，“我只是借一点东西……一点你根本配不上的东西。”他手中拿着一个造型诡异、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金属装置，它延伸出无数细小的银色触须，如同活物般蠕动着。
那装置被狠狠按在了雷恩的脊椎上！剧烈的、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剧痛瞬间爆发！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强行撕裂、抽离！那些银色的触须贪婪地刺入他的脊髓，疯狂汲取着他与生俱来的、代表着无限可能的能量本源——他的“原初塑能师”天赋核心！
他想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感觉”着自己最重要的部分被剥离，被那个金属装置贪婪地吞噬。查理陶醉地闭上眼睛，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美味的珍馐。雷恩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查理脸上那极致满足的狞笑，和他周身因为吞噬了庞大能量而逸散出的、令人心悸的深紫色光晕。
闪回结束。
恨意！如同滚烫的岩浆，在雷恩早己冰冷麻木的胸腔里疯狂翻涌、冲撞！那深入骨髓的剧痛，那被掠夺的空虚，那刻骨铭心的羞辱，此刻都化作了最纯粹的燃料，点燃了他灵魂深处仅存的火种！
复仇！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炽热！查理·冯·艾森伯格！这个名字如同烙印，带着血与火的温度，深深烙刻在他的灵魂之上！他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然后，让那个夺走他一切的贵族，品尝千倍万倍的痛苦！他要撕碎那张虚伪的笑脸，碾碎那份傲慢！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从矿洞最深处的黑暗里传来。那感觉并非声音，更像是某种首接作用于神经末梢的共鸣，微弱得如同幻听。雷恩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矿道尽头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波动，如同水纹般悄然扩散开来。那波动扫过他身体的瞬间，脊椎深处那个沉寂的、代表着天赋被夺的空洞伤口，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极其清晰的……悸动！仿佛一颗早己停止跳动的心脏，在深渊的底部，被某种同源的呼唤，轻轻地、试探性地敲击了一下。
同时，他感到自己紧贴岩壁的右手掌心——那个曾经汇聚过火焰与雷电的地方，残留着天赋被夺后灼痛的空洞处，竟也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像是冰冷的灰烬深处，突然亮起了一颗火星！
矿道深处，那片绝对的黑暗中，一点极其微弱、极其深邃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并非来自矿灯，它更冷，更纯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质感。
雷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忘记了莫格的鞭打，忘记了查理的狞笑。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被那矿道深处一闪即逝的幽蓝光芒，以及身体深处那诡异的悸动和温热所攫取！
那里……有什么东西？
它……在呼唤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