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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七年春分，江户城的八重樱正开得疯魔。枝头堆雪般的花瓣被晨露浸得发亮，却在神田川的河面上漂成一片粉白的尸骸，间或漂过一两片染血的碎布，将水面洇成斑驳的绯色。德川幕府的朱漆告示牌立在桥头，新刷的朱砂在晨光里泛着湿意，「禁镜令」三个大字像三滴未干的人血，顺着木纹往下淌。
西方传教士马丁?路德的皮靴碾过满地落樱，鞋跟踩碎花瓣的声音混着甲胄碰撞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他黑色斗篷上的金线十字刺绣擦过石灯笼，惊起栖息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里，他正用生硬的日语向围观众人展示手中的羊皮卷：「诸君请看，这便是镜魔的真容！」
羊皮卷上，扭曲的镜影周围环绕着火焰与骷髅，镜面倒映的不是人像，而是张牙舞爪的恶鬼。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有妇人慌忙捂住孩子的眼睛，有老者对着神社方向喃喃祈祷。马丁?路德见状，从袖中掏出伪造的《圣经》残页，泛黄的纸页上，希腊文与日文并用写着：「镜分南北，上帝之火净化异端」，边角还画着十字架刺穿狼头的图案。
「三年前的相模湾海啸，三万个灵魂葬身鱼腹，正是这镜魔招来的天罚！」他的声音突然拔高，震得檐角铜铃乱响，「而现在，中原的戚家军妄图用镜魔统治天下，唯有信奉主的光芒，才能避开下一次劫难！」翻译官的声音带着颤音，将恐惧像毒雾般散播开来。
神户港的忠义堂分舵此时正被浓烟笼罩。松木梁柱在火中发出噼啪爆响，狼头纹的匾额从高处坠落，砸在满地狼藉的供桌上。镜碎片守护人阿藤婆被反绑在码头灯柱上，海风卷着硝烟灌进她的喉咙，颈间的狼头纹银饰硌得锁骨生疼。她望着围拢的武士，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梁山泊见过的杏黄旗，想起柳如是教她绣狼头纹时的温声细语。
「魔鬼的信徒，受死吧！」武士的刀刃划破空气，阿藤婆闭上眼睛，却在最后一刻感到有花瓣落在眼皮上。温热的鲜血溅在木板上，与飘落的樱花混在一起，竟在地上积出个残缺的狼头形状，仿佛是忠义的魂魄，在血色中悄然蛰伏。
戚少保的书房里，檀香混着墨香在空气中流转。他握着泉州港送来的军报，狼毫笔尖在「东瀛禁镜」西字上洇出个墨团，像滴在山河图上的血。窗外，狼头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与案头的青铜镜碎片遥相呼应，碎片边缘的缺口，恰似东瀛列岛在舆图上的轮廓。
「传林冲。」他的声音低沉如铁，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泛起涟漪。当林冲踏入书房时，戚少保正望着墙上的《镜分南北图》，朱砂笔在东瀛位置画了个重重的圈，「幕府撕毁盟约，借传教士之手行魔镜之污，你可记得三年前在居庸关，宫本武藏说过的『狼鹿同穴』？」
林冲的手按在剑柄上，想起东瀛武士的狼头纹护腕，想起富士山顶与宫本共赏的日出。「末将定当护得镜碎片周全，不让西方邪教玷污忠义。」他的铠甲蹭过门框，狼头纹护心镜在阳光里闪过冷光。
三日后，东海之上，三千狼头骑的船队如黑色的狼群踏浪而来。林冲站在「追云号」甲板上，咸涩的海风灌进甲胄，银枪的狼头纹枪缨被吹得倒卷，露出枪杆上「替天行道」的刻痕 —— 那是用梁山好汉的血混着朱砂所刻，历经十年仍清晰如昨。
前方海平面上，百艘幕府战船一字排开，「八幡大菩萨」旗在船头猎猎，旗面上的鬼面在晨雾中时隐时现。副将张横握紧钩镰枪，枪杆上的木纹与梁山战船如出一辙，「教头，敌船用的是鹤翼阵，却在船舷刻了九宫八卦纹！」
林冲的目光扫过敌船，果然看见船舷木纹暗合梁山阵法，却又扭曲变形，如同被魔鬼篡改的经文。「列北斗七星阵，」他的银枪指向海面，「当年徐宁大哥改良的钩镰枪阵，正好破这偷学的邪阵。」
横滨港的木质栈桥在脚步下呻吟，每一块木板都带着海盐的潮气。林冲单骑而立，银枪斜指海面，看着宫本武藏从幕府战船上踏下跳板。对方的月白色衣袂被海风掀起，腰间的二天一流刀鞘闪着冷光，刀柄处缠着的狼头纹布条，正是三年前林冲所赠。
「林教头此来，是要夺我东瀛的神镜？」宫本武藏的声音像淬了冰，却在看见林冲铠甲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记得在梁山泊的那个雪夜，林冲曾解下狼头纹披风披在他肩上，说「狼鹿本为一体，何须分南北」。
林冲的银枪轻轻点地，枪尖在木板上划出火星，「武藏，你可知神镜本无国界？当年智真长老在五台山说过，镜光所照，皆为忠义。」他望着对方眼中的挣扎，想起两人在富士山巅论道，宫本曾说「刀是死的，人是活的，忠义在心不在器」。
宫本武藏突然拔刀，刀光如电，带着东瀛刀术的狠辣，却在劈向林冲面门时，手腕微微偏了半寸。林冲银枪上扬，枪缨缠住刀刃，借力旋身，枪杆横扫对方下盘，却在即将击中时收力 —— 他不愿伤了这个曾共饮鹿血酒的朋友。
两人在栈桥上腾挪，木片纷飞如落雪。宫本的刀法越来越狠，每一招都首指要害，林冲却始终守多攻少，银枪在胸前划出银弧，如守护雏鸟的母狼。「武藏，你看这枪缨 ——」他突然开口，枪缨上的狼毛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是用塞北孤狼的颈毛所制，当年你说过，狼群从不会抛弃同伴。」
宫本武藏的刀刃顿在半空，记忆如潮水涌来：居庸关下，林冲为救他挡下蒙古骑兵的弯刀；梁山泊上，两人在聚义厅前比刀，林冲故意让他三招。但紧接着，马丁?路德的话在耳边响起：「狼是魔鬼的使者，只有十字架才能救赎。」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小臂上的「光明十字」刺青开始发烫。
马丁?路德站在幕府战船的瞭望台上，手按银制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十字架中心的狼头纹被磨去，只余扭曲的十字，在阳光里投下长长的阴影。「启动光明十字秘术，」他对身旁的传教士低语，「让东方的武士，成为主的剑。」
宫本武藏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刺青处仿佛有火在烧。他眼前的林冲渐渐变形，铠甲化作青面獠牙的恶鬼，银枪变成滴血的蛇信。「魔鬼！」他怒吼着挥刀，刀刃划破林冲的肩甲，鲜血溅在狼头纹护心镜上，却在镜中映出自己扭曲的脸。
林冲感到心悸，看着宫本眼中的疯狂，知道这是西方邪术作祟。他反手一枪，枪柄砸在对方手腕上，趁其刀刃松脱时，银枪抵住对方咽喉。「武藏，你看这海面 ——」他枪口微偏，指向远处的狼头骑船队，「船上有当年在梁山泊扛过杏黄旗的兄弟，有你在居庸关救过的百姓。」
宫本武藏的视线掠过海面，狼头旗在风中招展，旗角翻卷间，他仿佛看见梁山泊的杏黄旗，看见宋江哥哥在聚义厅前的背影。刺青的灼烧感渐渐退去，他望着林冲铠甲下露出的旧伤 —— 那是为救东瀛百姓被流寇所伤，突然找回了一丝清明。
就在此时，幕府战船的火炮轰鸣，铁弹在海面炸开，掀起的巨浪拍向栈桥。林冲趁机抓住宫本武藏，纵身跃入海中，冰冷的海水灌进口鼻，却紧紧攥着对方的手腕。狼头骑的快船及时驶来，船首的狼头雕像破水而出，仿佛要撕裂这混沌的海面。
江户城的天守阁内，德川家康盯着探子送回的密报，手指在案头的镜碎片复制品上。复制品的镜面映出他阴沉的脸，与马丁?路德送来的红夷大炮图纸重叠。「传信给传教士，」他声音里带着算计，「就说幕府愿助他们清除镜魔，但第一门大炮必须刻上八幡大菩萨像。」
神田川的河水依旧流淌，却多了许多漂浮的木牌。小百合蹲在河边，指尖抚过木牌上浅刻的狼头纹，想起奶奶阿藤婆临终前塞给她的银饰。远处，几个武士正踢翻百姓的祈福灯笼，火光中，她看见有人偷偷将狼头纹木牌塞进河底的石缝，像埋下一颗种子。
横滨港的海战进入白热化，狼头骑的「北斗七星阵」如铁桶般困住幕府战船。林冲站在船头，望着燃烧的敌船，手中握着从宫本武藏处夺来的刺青拓片。拓片上的「光明十字」与蒙古王庭的印记一模一样，中心的残狼纹，正是忠义堂残党的标志。
「教头，东瀛百姓在岸边焚香！」张横的声音带着哽咽。林冲望去，只见海岸线亮起点点火光，像散落的星辰，那是百姓用鱼油浸泡的狼头纹灯笼，在禁镜令下，依然倔强地亮着。他忽然想起朱升老人的话：「镜在民心，便如星火，风吹不熄。」
夜深了，林冲独自站在甲板上，青铜镜碎片在掌心发烫。镜中映出东瀛列岛的轮廓，与中原的梁山泊遥相呼应，仿佛在诉说着狼鹿同穴的预言。远处，宫本武藏坐在幕府战船的甲板上，轻抚小臂上的刺青，终于发现十字架中心的残狼纹 —— 那是西方邪教与忠义堂残党勾结的铁证。
樱花还在飘落，却有一片落在林冲的铠甲上，沾着他的血，开成一朵倔强的花。东瀛的暗流，不过是镜合前的考验，而他知道，只要还有人记得忠义，镜光终会穿透迷雾，照亮每一个角落。就像神田川底的木牌，就像岸边的点点灯火，只要人心不死，忠义便永不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