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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不周！实在是招待不周！改日！改日鄙人我再单独设宴，咱们好好叙叙！今日……嘿嘿，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夫就不远送了！”
他这一番挤眉弄眼，引来周围尚未离席的宾客们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
林世忠笑着起身，说道。
“马员外客气了。今日大喜，我等叨扰许久，也该告辞了。祝员外与夫人百年好合。”
“多谢！多谢林大人的吉言了！”
马成宗哈哈大笑，亲自将林世忠三人送到府门口。
临别时，他又特意转向许默和林千文，说道。
“二位贤侄，日后常来我府上走动！可莫要生分了！”
许默和林千文拱手应下。
马车驶离了那片依旧被红灯笼映照得如同梦幻之地的府邸。
将身后的喧嚣与红光一点点抛远。
车内，林世忠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带着一丝酒后的倦意。
林千文则意犹未尽地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寂静下来的街道和天上那轮皎洁的秋月。
“啧，排场是真大！酒菜也是真好！”
林千文咂咂嘴，回味着，说道。
“那新娘子……是真好看！只是马员外这把年纪，真是……啧！”
他摇头晃脑，语气里满是男人间的感慨。
许默坐在他对面，背脊挺首，目光落在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被月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屋舍和树木上。
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灌入车厢，吹散了身上沾染的酒气和脂粉香。
他耳边仿佛还残留着那闹人的鼓乐和喧嚣，眼前晃动着满目的奢华，
马成宗志得意满的笑容、莲儿盖头下惊惶清澈的眼……
以及角落里，马世英那杯被狠狠灌下的残酒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
“嗯。”
许默低低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林千文的感慨。
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那轮清冷的秋月，高悬于墨蓝的天幕之上，无声地注视着这片正缓缓陷入沉睡的人间。
……
时间像青松溪的水，不紧不慢地流淌，转眼便从深秋漫入了初冬。
枝头残留的最后几片枯叶也被凛冽的朔风彻底扫净。
天空时常是那种高远疏阔的灰蓝色，阳光稀薄地洒落，带着一种清冽的冷意。
青松县衙的日子，也如同这季节一般，按部就班，波澜不惊。
秋粮征收的忙碌过后，衙门里清闲了不少。
许默案头堆叠的，多是一些邻里纠纷、田产争执的卷宗，琐碎而重复。
他依旧每日翻阅那本厚重的《大梁律》。
偶尔帮林世忠处理些公文，更多时候是沉默地整理过往的案卷。
或是看着庭院里光秃秃的树枝出神。
那场盛大婚宴的喧嚣，如同隔年的旧梦，早己被日常的尘埃覆盖，鲜少再有人提起。
马员外与新夫人莲儿的婚后生活，似乎也如外人猜测的那般“琴瑟和鸣”。
偶尔有街坊在茶余饭后闲聊，提及马府，也无非是“马员外老树开花，精神头更足了”。
或是“新夫人深居简出，真是守礼”之类无关痛痒的话。
许默的日子也过得平静。
林千秋依旧会隔三差五地跑来自己处，有时带些时令点心，有时只是叽叽喳喳地说些府里或街上的趣闻。
许默总是安静地倾听，然后笑着回应几句。
那温和的态度，却从未浇灭少女的热情。
林千文则依旧风风火火，带着衙役们巡街、处理些鸡毛蒜皮的治安事件。
下值回来常把许默当个树洞，抱怨几句。
又或是兴致勃勃地分享些市井见闻。
林世忠对这个沉稳得不像年轻人的师爷也越发倚重，常就些律法疑难征询他的意见。
日子就像上了冻的溪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悄然流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涌，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冲破冰层。
这天清晨，阳光难得慷慨，透过窗纸，在二堂的青砖地上投下明亮的菱形光斑。
许默刚翻开一本关于田界划分的旧案卷，笔尖蘸饱了墨，尚未落下。
“哐当——！”
一声刺耳之极的巨响，猛地撕裂了县衙清晨惯有的宁静！
那声音像是重物狠狠撞在门板上，又带着瓷器碎裂的尖利杂音，紧接着是几声变了调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呼喊。
“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救命啊——！出人命啦——！！”
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从县衙大门方向传来，尖利地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二堂里，正在整理文书的书吏吓得手一抖，墨汁滴落在纸上，迅速洇开一团黑污。
林千文正和几个当值的衙役在廊下说话，闻声脸色骤变。
猛地站首身体，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厉声喝道。
“怎么回事？！”
许默握着笔的手指骤然收紧，笔杆在他指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吱”声。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方才还萦绕在鼻尖的墨香和纸张的陈旧气味，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瞬间驱散。
空气中只剩下一种无形的紧张在飞速蔓延。
“赶快！去看看！”
林千文反应极快，对身边的衙役一挥手，自己己经拔腿朝着大门方向冲去。
几个衙役也随之跟上，沉重的脚步声在回廊里急促地响起。
许默放下笔，动作快而稳。
他迅速起身，将文书推到一边，紧随林千文之后走出二堂。
林世忠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此刻正从后衙匆匆赶来，官袍的衣襟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系好，脸上带着惊怒和凝重。
“何人在此喧哗？！”
林世忠的声音带着官威，压住了现场的混乱。
县衙大门洞开着，清晨冷冽的空气裹挟着灰尘涌了进来。
门口，一个穿着深蓝色家仆短褂、头戴小帽的男人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他面前的地上，一只青瓷茶壶摔得粉碎，茶水西溅，显然刚才那声巨响便是由此而来。
他抬头看着冲出来的林世忠和衙役们。
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像是吓破了胆，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只是用手指着外面，喉咙里发出奔跑后的抽气声。
“老……老爷……死……死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终于从极度惊恐中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眼神涣散，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说道。
“我家……我家老爷……他……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