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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的阴影消逝得很快。
腊月的寒风在青松县城狭窄的巷弄里打着旋儿，卷起地上残留的枯叶和细碎的尘土。
然而，这凛冽却丝毫吹不散家家户户门窗缝隙里透出的、越来越浓的年味儿。
红艳艳的春联、形态各异的窗花开始爬上斑驳的墙皮和糊着高丽纸的窗棂。
空气中弥漫着炸年货的油香、熬糖稀的甜腻，还有炖肉的浓郁香气，丝丝缕缕，勾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县衙后宅的小院里，也早早扫去了积尘，挂上了林千秋带着丫鬟们剪的大红福字和胖娃娃抱鲤鱼的窗花。
几盆耐寒的冬青摆在廊下，绿意盎然，衬着那抹喜庆的红，格外精神。
许默裹着一件半旧棉袍，站在廊下，看着林千秋指挥两个小丫鬟把一串小小的红灯笼挂上屋檐。
少女穿着簇新的桃红色夹袄，领口袖口镶着雪白的兔毛。
小脸被寒风和兴奋染得红扑扑的，呵出的白气在冷冽的空气里凝成一团。
“左边！左边再高一点点！对！就这样！”
林千秋踮着脚，仰着头，指挥得一丝不苟。
她回头看见许默，眼睛弯成了月牙，打招呼道。
“许大哥！你看这灯笼挂得正不正？等晚上点上蜡烛，可好看了！”
许默看着那串在风中轻轻摇晃的红灯笼，点了点头。
“嗯，很好。”
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实的好奇和暖意。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大梁王朝后，经历的第一个新年。
不同于现代都市里渐渐淡化的年味，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古老而鲜活的气息。
充满了仪式感和烟火气，让他这个异世来客感到新奇又有些触动。
“许兄！躲在这儿偷闲呢！”
爽朗的笑声传来，林千文大步流星地从角门走进来。
他换下了平日干练的捕快公服，穿着一身崭新的深青色棉袍，腰束同色腰带，显得精神奕奕。
手里还拎着个沉甸甸的油纸包，散发着的糖炒栗子香。
“快尝尝！刚出锅的，还烫手呢！”
油纸包被塞到许默手里，隔着纸都能感受到那股温热。
他打开，一股混合着焦糖和栗子清甜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
剥开一颗，金黄的栗肉软糯，入口香甜。
“嗯，好吃！”
许默由衷地说。
这纯粹而热烈的食物香气，似乎最能熨帖人心。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品味！”
林千文得意地扬扬下巴，又朝妹妹喊道。
“千秋，别忙活了，快过来吃栗子！爹呢？”
“爹在书房呢，说要看会儿公文。”
林千秋蹦跳着过来，接过哥哥递来的栗子，一边剥一边嘟囔。
“都要过年了，还看什么公文呀，真是的。”
正说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世忠不紧不慢踱步出来。
他也换上了一身家常的赭石色暗纹锦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背着手，踱到廊下，看着挂好的灯笼和嬉笑的儿女，脸上带着一贯的威严，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许默手中的栗子，说道。
“嗯？千文买的？还算有点孝心。”
“爹，您尝尝，可甜了！”
林千秋献宝似的递过去一颗剥好的栗子。
林世忠矜持地接过，放进嘴里嚼了嚼，微微颔首说道。
“嗯，不错。”
他目光转向许默，交代道。
“许小子，衙门里积压的几件田契纠纷卷宗，你年前务必整理清爽，归档放好。开春后事务繁杂，莫要留尾巴。”
“是，大人。己整理妥当，今日便可归档。”
许默应道。
“嗯，做事还算利落。”
林世忠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目光被院角石臼里蒸腾的热气吸引过去。
那里，几个衙役正喊着号子，轮着巨大的木槌，奋力捶打着石臼里蒸熟的糯米。
浓郁的米香混合着热气弥漫开来，这是准备做年糕了。
石臼旁还堆着不少蒸好的糯米团，等着塑形。
“这是在捶年糕？”
林世忠踱步过去，饶有兴致地看着。
蒸熟的糯米在沉重的木槌反复捶打下，渐渐变得柔韧、粘糯，散发出的甜香。
“是啊爹！厨房的婶子说今年要多做些，给衙门里当值的兄弟们都分分！”
林千文笑着凑过去，说道。
“您看这力道，讲究的就是个千锤百炼，捶得越透，年糕越劲道香甜！”
一个衙役刚捶了几下，累得气喘吁吁，放下木槌抹了把汗。
林千文顺手接过那柄沉甸甸的木槌，掂量了一下，笑道。
“我来试试！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功夫！”
他活动了下手腕，深吸一口气，抡起木槌，嘿哟嘿哟地捶打起来。
木槌砸在柔韧的糯米团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砰、砰”声，糯米团在他有力的捶打下迅速变形，变得更加细腻光滑。
“好！千文哥儿好力气！”
旁边的衙役们笑着喝彩道。
林世忠在一旁看着，捻着胡须，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服输的光。
他年轻时也是习武之人，身手矫健，虽然这些年养尊处优，但骨子里那份争强好胜的劲头可没丢。
眼看着儿子在那卖力捶打，赢得一片喝彩，他这当爹的怎么能被比下去？
“哼，毛毛躁躁，力道都散了！”
林世忠哼了一声，走到石臼旁，对林千文伸出手，说道。
“槌子拿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老当益壮！”
林千文正捶得起劲，闻言一愣，不安地问道。
“爹？您要捶？这槌子沉得很，您……去年这老腰可是……”
“少废话！拿来！”
林世忠不由分说，好像不愿回忆起什么事的样子，一把夺过林千文手中的木槌。
入手果然沉甸甸的，比他想象中还要重几分。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反而挺首了腰板，学着刚才衙役们的样子，沉腰坐马，气沉丹田，口中低喝一声。
“嘿！！！”
他奋力抡起木槌，朝着臼中那团白糯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木槌结结实实地砸在糯米团上。
力道确实不小，糯米团被砸得凹陷下去一大块。
“嘿！都别说！大人宝刀未老！”
衙役们很给面子地齐声喝彩。
林世忠脸上露出一丝得瑟，腰杆挺得更首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抡起木槌，想要乘胜追击，再显神威。
这一次，他用尽了全力，木槌高高扬起，带着风声狠狠砸落！
“砰——！”
“咔嚓！”
“哎呦！！！”
沉闷的撞击声、奇怪的骨头声和压抑的痛呼几乎同时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