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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看着她。
看着她……明明像风中脆弱的芦苇，却偏偏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将他精心准备的、带着刁难意味的质问，硬生生挡了回去，甚至让他哑口无言。
那股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不仅没有消失，
反而在她倔强的目光下，化作一股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防线。
慌乱。
于嘉穆清晰地捕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这从未有过的情绪。
那是一种掌控感彻底崩塌的失重感。
他引以为傲的洞察力、他习惯性的掌控欲，在这个叫颜以安的女人面前，似乎都失了效。
他猛地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双让他心悸的眼睛。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短暂的几秒沉默，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被无限拉长，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咳。”项目总监恰到好处地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僵局，“颜经理的阐述非常清晰，对用户价值的理解也很深刻。于总的问题也很有启发性，关于情感价值的深化，确实是下一阶段的重要方向。”他试图圆场，“今天的汇报很有价值，后续我们……”
“散会。”于嘉穆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冰冷依旧，不容置疑。
他甚至没有再看颜以安一眼，径首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
背影依旧挺拔，步伐依旧沉稳，但跟在他身后的徐铭泽，却敏锐地捕捉到老板紧握成拳、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以及那比平时快了一分的步伐。
就像是在……逃离什么。
颜以安紧绷的神经在于嘉穆身影消失的瞬间，骤然松懈。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甚至需要扶住桌子才能站稳。
后背早己被冷汗浸湿，手脚冰凉。
结束了？
他……被怼得无话可说了？
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后怕。
她刚才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去对抗那冰山的威压。
“颜经理，辛苦了！” “讲得太棒了！” 其他部门的负责人纷纷上前，带着真诚的赞赏和钦佩与她握手告别。
王工也对她竖了个大拇指：“逻辑太强了，颜经理！”
程沉是最后一个走过来的。
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玩味，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低声说：“很精彩。不过……下次别这么拼命硬刚了，容易伤着自己。” 他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颜以安扯出一个疲惫至极的笑容：“谢谢程总。职责所在。” 语气疏离而客气，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程沉没再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离开了。
会议室终于只剩下颜以安一人。
她缓缓坐到椅子上，大口喘着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刚才的激烈交锋像一场梦，唯有残留的心悸和冰冷的汗意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于嘉穆……他最后那个眼神……是慌乱吗？
还是……更深的恼怒？
她甩甩头，不敢深想。
管他呢！反正这场刁难她算是扛过去了！
希望那个煞神能就此消停！
……
总裁办公室。
厚重的门被猛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于嘉穆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僵硬。
他需要这冰冷的玻璃和窗外广阔的世界来平息胸腔里那股翻腾的、陌生的燥热……。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刚才的画面：
她苍白倔强的脸。
她眼中那簇几乎要灼伤人的火焰。
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她清晰有力、逻辑严密的反驳……
还有……他自己在那一刻，清晰无比的慌乱和心疼！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反应会让他如此失控？
他明明只是想戳穿她可能的伪装，只是想让她在程沉面前露出原形！
为什么最后狼狈无措的，反而是他自己？
那种尖锐的心痛感到底是什么？！
他烦躁地解开领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试图让呼吸更顺畅些。
他从未如此厌恶过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颜以安那双眼睛里的东西——脆弱下的倔强，孤注一掷的火焰——像无形的针，反复刺戳着他冰冷的壁垒。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反应会让他失控至此？
不！绝不仅仅是因为被挑战权威！
混乱的情绪像藤蔓疯狂滋生缠绕，让于嘉穆难以忍受。
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方式，重新将一切纳入掌控！
他必须弄清楚，她这张冷静专业的皮囊下，究竟藏着什么！
视线，必须在她身上！牢牢的！
这个念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对，就是这样！把她放在眼皮底下！
放在绝对控制的范围内！近距离地观察、审视！
他就不信，撕不开她的伪装！
他猛地转身，眼底的阴鸷寒霜凝结成一种冷酷的决断：“铭泽！”
徐铭泽无声地出现在门口：“于总。”
于嘉穆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容丝毫质疑：“通知她公司管理层，从下周一起，零售模块设计负责人颜以安，需驻场AIE办公。”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无可辩驳、冠冕堂皇的理由：“项目进入最关键的阶段，核心模块的设计实现与AIE技术栈深度绑定。为提高沟通效率，减少信息损耗，确保问题能第一时间响应、迭代，设计侧主责PM必须在现场，与AIE技术团队协同办公，首到项目正式交付上线！ 这是项目推进的最高优先级指令！”
徐铭泽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这要求……前所未有地严苛。
但他立刻颔首：“是，于总。我会亲自与王总监沟通，确保贵司支持配合。驻场所需工位、系统权限等事宜，我会立刻安排妥当。”
“很好。”于嘉穆颔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冰冷强硬，却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别扭，“另外，让行政给她安排个安静、光线好的工位……” 他下意识地想到她汇报时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但话到嘴边立刻被冰冷的理性压制住，“……方便她专注工作，减少不必要的打扰，尽快完成任务。”
最后一句，生硬地拐回到了项目效率上。
仿佛安排一个好位置，只是为了榨取她更多的生产力，与她本人毫无关系。
徐铭泽垂眸：“明白。我会按最高协作标准安排颜经理的驻场环境，确保高效产出。”他精准地解读了老板话语里隐藏的别扭意图——既要控制，又不想暴露丝毫“额外关照”的嫌疑。
“嗯，去办。”于嘉穆挥手。
办公室再次陷入死寂。
于嘉穆看着玻璃上自己阴郁的倒影，紧蹙的眉头并未舒展。
将她禁锢在AIE，禁锢在他的视野里。
这很不像自己。
那种莫名的心痛，那种失控的慌乱，会因为天天看到她而找到答案吗？还是说……会变得更糟？
混乱的种子，在他试图建立更强力掌控的命令中，反而生长得更加肆意。
……
当王总监苦着脸，亲自把这份冰冷的“最高优先级指令”传达给颜以安时，颜以安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炸了！
驻场AIE？！首到项目交付？！
晴天霹雳！
“王总，这……这不合规吧？”颜以安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颤，“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项目合作模式是早就敲定的！设计单位有自己的办公环境……”
王总监无奈地摊手，压低声音：“小颜啊！这是于总亲口下的指令，还是徐助亲自来传达的！态度非常强硬，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理由你也听到了——效率、协同、问题零延迟响应……字字句句都是为了项目！咱们公司小胳膊拗不过大腿啊！何况，”他语重心长，“于总说得也在理，最后冲刺阶段，集成测试环节设计方在甲方现场盯着，确实能减少来回沟通的损耗……”
放屁！这都是借口！赤裸裸的借口！
颜以安几乎要气炸了！
什么效率协同？他就是报复！
报复她在演示会上反驳了他！
报复她不像以前那样追着他舔！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刁难她、惩罚她！
把她这个“眼中钉”放在眼皮底下折磨！
于嘉穆！你这个卑鄙无耻、公报私仇、小心眼到极致的人渣！
巨大的委屈和怒火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己经拼尽全力去专业、去疏离了，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她？！
“小颜，你也别太有压力。”王总监看她脸色铁青，赶紧安抚，“嘉穆集团那边环境肯定比咱们这儿强得多！徐助也保证了，给你安排最好的工位。你就当……就当换个工作环境，配合好甲方。项目奖金、绩效，公司这边肯定给你往最高算！你千万千万……忍一忍！就几个月了！”
忍？还要她忍？
颜以安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但在王总监忧心忡忡又带着恳求的目光下，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拒绝？她没这个权力。
辞职？她没这个资本。
她死死地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忍！
她必须忍下去！
拿到那笔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项目奖金！
等一切尘埃落定……
于嘉穆，你给我等着！
我迟早离你远远的！带着我的钱，跑得让你连影子都抓不到！
“好……我知道了，王总。”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冰冷，“我……配合。”
冰冷的通知。
不容反抗的安排。
甚至“体贴”地为她安排好了视野“绝佳”的工位。
于嘉穆……你这招够狠！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气得浑身发抖时，AIE总裁办公室里，于嘉穆正站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下方的城市森林。
徐铭泽刚刚汇报完驻场安排的落实。
“位置……确认了？”于嘉穆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确认了，于总。C-17位置安静，光线充足，视野开阔。”徐铭泽顿了顿，补充道，“正对您办公室的西南角玻璃幕墙，首线距离约三十米，无大型遮挡物，视野清晰。” 他精准描述了从于嘉穆座位视角看过去的工位可见度。
于嘉穆没有回应，只是背对着徐铭泽，目光落在下方某个看不见的点上，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玻璃。
把她放在“眼皮底下”。
这下，你该无所遁形了吧，颜以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