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仿佛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意识被厚重的淤泥包裹,沉重得无法挣脱。只有胸口心脏位置那道持续不断的温热感,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提醒着他自身的存在。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某种淡淡的、带着甜腥气的药水味,霸道地钻入鼻腔,刺激着昏沉的意识。林默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
刺眼的白光让他瞬间又闭上了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入眼是病房熟悉的天花板,惨白一片。视线缓缓下移,旁边病床上,林晓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洁白的被子里,鼻息平稳悠长,脸色虽然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比昨晚抢救时好了太多。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此刻听来竟如同天籁。
他依旧瘫坐在那把硬邦邦的椅子上,浑身僵硬酸痛,尤其是后背和手臂的擦伤,经过一夜的沉淀,此刻正火辣辣地提醒着它们的存在。但那股几乎将他压垮的疲惫感,似乎消退了一些。胸口心脏位置那道印记,依旧散发着稳定的温热,那道在经脉中游走的微弱暖流,似乎也……粗壮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但确实存在,并且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在缓慢流动。
《混沌星典》……炼气篇……
昨夜那匪夷所思的力量爆发、脑海中翻腾的古老文字、还有那片浩瀚的星空……所有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林默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种混杂着恐惧、茫然和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他心底翻腾。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意味着什么?那本强行塞进他脑子里的《星典》,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是福,还是祸?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平静。他走到林晓床边,俯身仔细检查了一下监护仪的数据,又翻开林晓的眼睑看了看瞳孔,动作轻柔专业。
“医生,我妹妹她……”林默立刻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嘶哑。
医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林晓是吧?情况暂时稳定了。急性心衰的诱因应该是情绪波动和劳累过度,加上天气骤变。特效药很及时,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默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但她的心脏基础情况很糟糕,先天性发育不全,肺动脉高压也很明显。昨晚只是暂时压住了症状,想要根治或者长期稳定,需要更复杂和昂贵的治疗,甚至可能需要心脏移植。”
心脏移植!这西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林默的心上!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连忙扶住椅背才站稳。移植?那需要的钱……对他而言根本就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医生似乎看出了他的绝望,语气缓和了一些:“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现在先住院观察几天,控制住心衰,后续的治疗方案我们再慢慢讨论。当务之急……”他翻了一下病历夹,语气变得公事公办,“先把昨晚的抢救费、药费和住院押金交一下。费用清单护士站那边己经打出来了,总共是一万三千七百八十五块六毛。”
一万三千多块!
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浑身上下,包括手机里“疾风配送”APP里昨晚那单“准时送达”的三十几块钱,加在一起,也凑不出一千块!他昨晚为了那盒特效药,几乎掏空了所有积蓄!
“医生……我……”林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脸上血色褪尽,“我……我现在手头……”
“尽快去缴费吧,”医生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医院有规定,欠费超过一定额度会影响后续治疗用药的。”他不再多言,合上病历夹,转身离开了病房,留下林默一个人站在冰冷的病房里,如同坠入了冰窟。
一万三千块!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瞬间压垮了他刚刚因妹妹病情稳定而升起的一丝希望。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死死抱着头。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房东马三的逼债、破碎的手机、撞毁的电动车、还有这如山般的医疗费……所有现实的冰冷和残酷,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紧紧束缚,勒得他几乎窒息。昨晚那不可思议的力量,在这如山般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该怎么办?去哪里弄这么多钱?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妹妹……
不!绝对不行!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执念猛地冲垮了绝望!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钱!必须弄到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挣扎着站起来,不顾身体的疼痛和虚弱,踉跄着冲出病房。他要去想办法!打工?卖血?还是……去求那个刻薄的马三再宽限几天?无论怎样,他都不能让妹妹的治疗中断!
他冲出住院部大楼,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城市刚刚苏醒,街道上行人车辆还不多。他茫然地站在医院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和渺小。
就在他心乱如麻、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时候,一种极其强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毫无征兆地、如同实质的毒箭,狠狠刺入他此刻异常敏锐的嗅觉神经!
那是劣质香烟混合着隔夜酒精、汗臭和某种廉价古龙水的味道!浓烈、污浊、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恶意!
林默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恶臭刺激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吐出来!他猛地捂住口鼻,痛苦地弯下腰。这嗅觉的强化,在此刻成了痛苦的折磨!
紧接着,一个粗鲁、嚣张、带着浓浓本地口音的男人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被强化的听觉里炸响,清晰地穿透了街道上初起的喧嚣,首接轰进他的脑海:
“……妈的!那小瘪三肯定躲回来了!昨晚上在医院的邪门劲儿,保不齐是磕了什么药!今天老子带了家伙,看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阿彪,刀带好没?”
是马三!还有他的同伙!听声音,就在他租住的那个破旧筒子楼的方向!而且……带了刀!
林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恐惧和冰冷的愤怒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他们竟然追到家里来了!而且,是带着刀来的!显然昨晚的诡异一幕没能真正震慑住他们,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不行!必须立刻回去!他那间破屋子里,还有他和妹妹仅存的一点家当!更重要的是,妹妹的一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还在里面,她出院后还需要!
一股急迫感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感官的不适。林默咬紧牙关,辨认了一下方向,拔腿就朝着租住的老旧筒子楼方向狂奔!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清晨的冷风刮过他的脸颊,吹得他单薄的病号服猎猎作响。
当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跑到那栋熟悉的、墙皮剥落、散发着霉味的筒子楼下时,一种更加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楼下停着两辆破旧的摩托车。而他那间位于一楼的出租屋门外,清晰地传来粗暴的砸门声和叫骂声!
“林默!滚出来!别他妈装死!老子知道你在里面!”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砸锁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是马三的声音,还有另外两个陌生男人的粗嗓门,充满了戾气和威胁。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放轻脚步,如同捕食前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快速靠近自己那扇薄薄的、刷着劣质绿漆的木门。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侧耳倾听。
听觉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锐程度!
门内。
“砰砰砰!”沉重的砸门声,震得门框都在簌簌掉灰。
“妈的,看来是真没人?那小子不会带着他妹妹跑了吧?”一个粗声粗气的陌生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
“跑?他能跑哪去?那病秧子妹妹还在医院躺着呢!”马三气急败坏的声音,“把锁砸开!进去看看!值钱的东西全拿走抵债!”
“马哥,真要砸啊?这动静……”另一个略显犹豫的声音。
“怕个屁!房东收租,天经地义!砸!”马三恶狠狠地命令道。
紧接着,林默清晰地听到了金属工具碰撞的“哐当”声,以及某种沉重钝器抵在门锁位置的摩擦声!他们真要砸锁了!
然而,就在这嘈杂的声响中,林默那被强化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的声音!
那是……金属摩擦皮革的、极其短促的“沙沙”声!位置,就在门后,那个声音略显犹豫的混混身边!
紧接着,是那个混混压得极低、如同耳语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马哥…真要拿东西抵债就行?那小子昨晚邪门得很…要不要…给他留点‘纪念’?我带了‘家伙’……”
话音未落,林默的脑海中仿佛“嗡”的一声!视觉瞬间穿透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不是清晰的画面,更像是一种基于声音和某种奇异感知的“透视”!
他“看”到了!门后站着三个人影!
马三,正叉着腰,一脸凶相地指挥着。
一个身材魁梧、手臂刺青的壮汉(阿彪),正拿着一把沉重的管钳,抵在门锁的位置。
而另一个,就是刚才说话声音犹豫的那个混混,身材相对瘦小,此刻他正侧对着门,右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夹克衫的内兜里!而在那衣兜内侧,紧贴着他身体的,赫然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弹簧刀!刀柄被他手指紧紧扣着,刀身己经弹出半截!那冰冷的锋芒,在林默的“视觉”中,如同黑暗中一点刺目的寒星!
他想捅人!他想趁乱下黑手!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林默的尾椎骨窜上头顶!昨晚在医院的失控爆发,显然让这些人心存忌惮,但也彻底激起了他们的凶性!这个混混,竟然想趁砸门进去的混乱,用刀伤他,甚至……
不能让他们进去!更不能让那个带刀的混混靠近!
巨大的危机感和保护自己与妹妹最后一点栖身之所的执念,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位置那道印记猛地灼热起来!那道在经脉中游走的微弱暖流,如同被投入了火星的干柴,瞬间变得滚烫、汹涌!
他不再隐藏,猛地从墙后闪身而出!在门口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带着不顾一切的气势,狠狠一脚踹在了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上!
“砰——!!!”
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