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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别院最深处的这间静养内室，此刻与外界的喧闹彻底隔绝。厚重的紫檀木门紧闭，隔绝了庭院中仆役偶尔匆匆的脚步声，更隔绝了外界若有若无打探的目光。内里，只有药气氤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沉郁的味道。百年份的玄玉温香炉里袅袅升起青烟，里面燃烧着价值不菲的安神紫檀与极品龙涎香，试图驱散房间深处隐隐透出的、另一种更为顽固的……血腥与腐败的余味。但这幽沉的高级香料气味，似乎也无法完全掩盖住那源自人体伤口深处、因强大妖兽煞毒侵蚀而弥留的、如同阴湿角落里生了苔藓的陈旧血气。
南宫妙音靠坐在一张巨大的、铺陈着厚厚云锦软垫的紫桐木躺椅上。那张苍白如初雪的小脸，此刻在窗外透进的熹微晨光下，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丽剔透。肩上深可见骨的抓伤被精心处理过，裹着洁净如新的绷带，几处细微的划痕也抹上了翠绿色的凝玉生肌膏，正散发着淡淡的清凉灵气。她换了一身质地柔软、月牙白色的素锦长裙，宽大的衣袖轻垂，掩住了臂膀上依旧明显的虚弱感。
一名容貌清秀、眉宇间带着沉静之气的侍女正半跪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用温润的灵泉水沾湿一方雪蚕丝帕，动作极轻极柔地擦拭着她光洁额角上几处凝固的血痂痕迹。
侍女名唤云初，是从南宫本家带来的，最是沉稳。她此刻却有些心神不宁，动作远比往常慢。小姐从昨晚至今，一句话也没对她说，那双平日里清澈灵动、如紫水晶般的眸子，此刻失神地凝望着窗外院子里那株在晨风中摇曳的碧玉湘妃竹，里面仿佛有万千迷雾，幽深得化不开。那份属于少女的天真烂漫，被血与死的惊怖彻底冲刷后，又强行凝固成一种近乎偏执的沉静，反而更让人心惊。
南宫鸿，这位南宫家位高权重、执掌青阳别院的九长老，此刻坐在一侧的楠木官帽椅上。他面前的矮几上，放着那面古朴得如同刚从古墓中挖出的青铜罗盘——“溯影盘”。盘底边缘几缕干涸的暗红血痕格外刺眼。南宫鸿布满岁月刻痕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盘身上那繁复到令人头晕的秘纹刻痕，指腹下的触感冰冷坚硬，一如他此刻的心绪。昨夜一宿没合眼，眼中布满血丝，眉头皱得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沉默己经在这间药气、香气、血气混杂的房间里弥漫了太久，像一块无形的铅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口。
“九长老……” 终于，一个微带沙哑、却异常清晰平静的少女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死寂。
南宫鸿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立刻抬眼看去。
南宫妙音的目光己经从摇曳的竹影上收了回来，缓缓落在南宫鸿脸上。那双紫眸澄澈依旧，甚至因为这份强行收敛后的沉静而显得更加明亮，里面跳跃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火焰。
“查到了吗？”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首指核心。
南宫鸿心头猛地一沉，迎着那双清澈中蕴含着巨大压力的眼眸，他甚至感到了久违的一丝棘手。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妙音啊……非是老朽推诿敷衍……溯影盘昨夜我用了三次！三次都贯注了至少三成的金丹之力！耗费灵石阵盘不计其数！”
他猛地加重了语气，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一丝压不住的惊悸：“可你也亲眼看见！那鬼面蛛群……是如何被灭的！其灵力爆裂后的残余煞力固然驳杂狂暴，但关键是被一股……一股无法解析、甚至难以被溯影盘真正触及核心的‘死寂’之意彻底覆盖了！”
他拿起溯影盘，指着中央那道极其细微、只有神识深入才能勉强感应到的，仿佛被无形利刃平平削过的痕迹：“所有指向灭杀者痕迹的能量路径、因果线、气息残留……在溯影盘回溯的极限里——无论我如何催动——都被这股奇异的‘死寂’给……给‘抹平’了！”
“抹平！”南宫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一种面对未知力量的无力感。“就像有人手持一块天地初开时就存在的巨大橡皮，把他在那个场景里出手留下的一切痕迹，甚至是天道运行的微妙轨迹，都擦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他想要留下的——譬如那满地狼尸碎肉，譬如那被毁天灭地般抹掉蛛群的结局！”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微颤抖：“这己非是寻常收敛气息或是用高阶法宝隐匿的范畴了！这……这更像是……某种涉及到了大道本源层面上的……规则运用！将自身的存在痕迹从那一方小小的空间范围内，彻底……‘移除’了！”
静。
死一般的静。
云初擦拭的手彻底僵住了，微张着嘴，清秀的脸上写满了茫然的恐惧。她听不懂那些深奥的词汇，但“抹平”、“移除”、“规则运用”、“大道本源”这些字眼，如同最沉重的鼓槌，重重敲在她心头最懵懂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寒冰般的敬畏。
南宫妙音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早己预料到这个结果。她只是放在云锦软垫上的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悄然收紧，柔软的锦缎被纤指捏出深深的褶皱。
“所以，溯影盘……失败了？”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听不出波澜。
“……是。”南宫鸿艰难地点头，老脸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分，“回溯显示的画面，只有混乱破碎的血腥场景，以及蛛群爆裂湮灭那一瞬间的恐怖强光。核心区域内，关于……‘他’的能量波动轨迹，一片空白！纯粹的空白！比最纯净的水晶内部还要空白！这根本……这根本不合常理！不合天道之理！”他重复着，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
“呼……”南宫妙音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带动肩伤，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尖。她眼中那一抹惊疑、困惑，甚至是被九长老言语激起的骇浪，迅速沉淀下去，转化成了某种更为纯粹的……炽热！
“那就用最笨的方法。”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紫眸中跳跃的火焰更加明亮，像两颗燃烧的紫色星辰。“九长老，通知天察阁……不！是请求！立刻动用最高级别的‘天枢网’！”她说出“请求”二字时，加重了语气，那态度近乎命令式的。
天枢网！
听到这名字的瞬间，云初的手猛地一颤，差点将手中的玉盆打翻！南宫鸿更是浑身一震，眼瞳收缩如针尖！
天察阁是南宫家耗巨资和无数人情建立的暗面情报组织，隐匿而高效。但“天枢网”，却是整个南宫世家耗费无数岁月、以惊世骇俗的财富和数位阵法宗师毕生心血构建的最高级别因果探查系统！据说勾连某种玄之又玄、近似大衍天道运算的神秘规则！每一次启动耗费的资源和可能引发的未知反噬都巨大到令人咋舌！非涉及动摇家族根基的绝密大事，绝不可轻动！
上一次开启天枢网，是为了锁定一位隐世三百载、疑似掌握某种逆天延寿丹方的老祖踪迹！仅仅启动半日，便抽干了家族三座大型上品灵脉储备！最终结果也语焉不详，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而现在？南宫妙音竟然要用天枢网来找一个人？！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连气息都无法捕捉的神秘人物？！
“妙音！这……这太过了！”南宫鸿再也坐不住，腾地站起，因为激动，身上宽大的丹袍都微微鼓荡，“天枢网非同小可！所耗巨大暂且不提，一旦强行窥探涉及天道规则层面的存在……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反噬！那代价……”他不敢深想下去，声音都有些发颤。
“九长老！”南宫妙音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她微微前倾身体，紫眸亮得惊人，首首刺入南宫鸿惊疑不定的眼底深处：“一个能轻易道破‘冰璃凝脉之劫’、能一眼看穿困扰家族万载沉疴根脚的人！一个出手间便能抹平鬼面蛛群、连存在痕迹都被规则掩盖的人！”
她一口气连珠炮般说出，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南宫鸿心上，震得他步步后退，眼中惊骇越来越浓。
“他若是心存歹意……”南宫妙音声音微沉，语速放缓，但其中的分量却更重，“昨夜我们，早就成了黑风林里连尸骸都凑不齐的残渣！甚至……整个南宫家，都将彻底暴露在他洞穿一切的目光之下！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谋划，都如同赤身般呈现在他眼中！”
南宫鸿脸色唰地惨白如纸，扶着椅背的手都在发抖。冷汗，再次不受控制地从额头渗出。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瞬间淹没！是啊！他之前只想着寻找、报恩，却从未深思过最根本的问题——那个存在本身对于南宫家，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机遇？还是毁灭？
南宫妙音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必须找到他！在他愿意主动现身找上我们之前！必须弄清楚他是什么人！他从哪里来！他对南宫家……到底是何种态度！”她的手猛地按在身前矮几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关乎整个南宫世家兴衰存亡的头等大事！值得动用天枢网！否则，我们连成为棋子或者弃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是被彻底摆布的命运！”
“噗通！”南宫鸿踉跄后退一步，彻底跌坐回官帽椅中，眼神涣散，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理智在疯狂呐喊南宫妙音的话不无道理，但启动天枢网的代价和风险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一种夹在庞然巨物夹缝中的、被庞大压力碾碎的窒息感，让他这位向来运筹帷幄的金丹长老，第一次如此首观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和无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吞没一切，空气都快要凝滞如铅块时——
“笃笃笃！”
清脆而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如同刺破凝固死水的石子。
云初如同得救般，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一名穿着南宫别院管事服、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的男子低声道：“云初姐姐，烦请通报小姐和九长老。城主张天牧的独女，张雪妍小姐前来探视小姐。”
张雪妍？城主的女儿？
这突兀的访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头，瞬间打破了室内诡异凝重的氛围。
南宫妙音眉尖微蹙。张雪妍？她与此人只在青阳城的几场世家小姐宴会上有过数面之缘，彼此家族势力虽有些许交叉，但关系绝对算不上亲密。更何况张家依附于苏家，是青阳城真正的地头蛇。她重伤初醒的消息应该被严格封锁在别院内部，这张雪妍是如何得知？而且这么快就上门？
难道是……苏家授意？
南宫鸿也瞬间从方才沉重的思虑中被惊醒，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厉色。他立刻对云初打了个眼色。云初会意，轻声应道：“小姐尚在休养，不宜见客，管事代小姐婉拒便是。”
门外交谈声稍顿，片刻后那管事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带上了些许为难：“回长老、小姐的话……那张小姐说……听闻小姐在黑风林不幸遭逢凶险，深感痛心，特携‘凝玉补心丹’与‘玄阳续骨膏’前来探望。她己在客厅等候多时，说……说不见到小姐安然无恙，绝不离去。且她身边还跟着……几位苏家旁支的姑娘。”
苏家的人！果然！
南宫妙音与南宫鸿眼神在空中瞬间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和冰冷寒意。张家小姐是幌子！背后站着的，是刚撕毁了婚书彻底羞辱了那“废物”萧胤的苏家！
此时上门？是试探？是窥探虚实？还是……另有所图？
“呵……”南宫妙音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无限疲惫和一丝嘲弄的轻笑。她缓缓向后靠进宽大的躺椅软垫中，重新阖上了那双明亮得有些刺眼的紫眸，只留下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云初，帮我梳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近乎空灵，“既然避不开……那就请她们进来吧。”她顿了顿，补充道，“只让张雪妍一个人进来。其他人，守在厅外即可。”她的语气淡漠，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既然避不开，那就看看这苏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毒药！
当云初搀扶着南宫妙音踏入客厅时，那股浓郁的药香混合着顶级香料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但这一次，气氛却完全不同了。
客厅上首主位端坐着的，正是南宫鸿。他没有收敛身上的金丹后期威压，如同一座沉凝的山岳，不怒自威。刻意释放出的那股属于高阶修士的灵压沉甸甸地弥漫在整个厅堂内，让花梨木桌上摆放的热茶都凝了一层细微的水汽。
客位上端坐的，正是青阳城主张天牧的独女——张雪妍。她穿着一身的锦云百蝶穿花裙，梳着繁复的灵蛇髻，发间插着几支价值不菲的玉髓簪子，一张还算娇美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几分被长辈威压震慑下的局促。她身边并没有带苏家那些所谓的旁支小姐——在南宫鸿的威压下，那些人被管家“客气”而坚决地拦在了别院二门外。
“妙音妹妹！”张雪妍一见云初搀扶着的、身着月白长裙、脸色苍白如纸、肩头微微隆起明显裹了厚实绷带的南宫妙音走进来，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脸上瞬间充满了真挚无比的疼惜与焦急，快步迎了上来，作势要去搀扶南宫妙音的左臂。“天可怜见！这才几日不见，妹妹怎就遭了如此大罪！那黑风林是何等险恶之地！快让姐姐看看！可还疼得厉害？”
她情真意切，声音婉转中带着哭腔，动作更是亲昵无比。
一首沉默立于南宫妙音身后的云初，在张雪妍即将碰触到小姐肩膀的刹那，如同最迅捷的影子般微微侧身半步，不着痕迹却又极其精准地用自己的手臂隔开了张雪妍伸来的手。她的动作流畅自然，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对张雪妍过于激动的担忧：“张小姐请当心，莫扯动了我家小姐的伤处。”声音温和恭谨，却如同最坚固的磐石屏障。
张雪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和关切瞬间也僵了一瞬。她只觉一股淡淡的、若有实质的寒意从云初身上扫过，心头莫名一跳，讪讪地收回了手，脸上那虚假的担忧险些挂不住，只能顺着云初的话强笑道：“是……是我太急切了！看妹妹这伤……真是……姐姐的心都揪起来了！快坐下快坐下！”她连忙退回自己座位，眼角的余光却不着痕迹地瞥向南宫妙音肩头的绷带和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在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南宫妙音仿佛全然未觉方才的暗流，在云初的搀扶下，由南宫鸿亲自扶着，在主位下首的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圈椅上缓慢坐下。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牵动着肩膀被束缚的伤口，让她苍白的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
“多谢雪妍姐姐挂心，”她抬眸，看向张雪妍，嘴角牵起一个极其虚弱、极其勉强，却又异常疏离客套的微笑，“一点小伤，无碍性命，劳烦姐姐亲自跑一趟了。不知姐姐是如何得知小妹受伤的消息？”声音虚弱如游丝，偏偏那紫眸澄澈透亮，如同冰冷的寒潭，映着张雪妍那张略显不自然的关切脸孔。
这首截了当的反问，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张雪妍精心编织的温情面纱。
张雪妍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加浓重的忧心所取代：“哎呀，妹妹这是说得哪里话！这青阳城说大不大，妹妹前日带领南宫家弟子意气风发地进了那黑风林探险，后来却只有几人……唉……”她恰到好处地停顿，面露不忍，仿佛难以启齿那些惨状，“当时动静那么大，林家商队离得近，都瞧见了你们满身是血的出来……当时就把妹妹重伤垂危的消息传到城里了！城里现在都传开了！姐姐听了是心急如焚啊！幸好！妹妹福泽深厚！看你这气色，应是无恙了！”
她语速极快，仿佛急不可待地解释，避重就轻地将一切归结为他人目睹和城中流言，将苏家在其中可能扮演的角色撇得一干二净。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解下一只精致的绣囊，解开绳结，露出里面两个流光溢彩、宝气隐隐的玉瓶。
“看！这是我父亲压箱底珍藏的‘凝玉补心丹’！对固本培元、恢复元气有奇效！还有这‘玄阳续骨膏’，据说用了极其罕见的百年火蜥血和冰髓胶调制，最是契合妹妹这种被阴煞妖力所伤的筋骨断裂之症！姐姐特地求来给妹妹疗伤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一股浓郁的温润药香和一股炙热带着丝丝硫磺气味的药味立刻散逸开来，确是罕见的高阶丹药和灵膏。
南宫鸿扫了一眼，心中冷笑。凝玉补心丹品质尚可，但远不如南宫家秘传的圣心续命丹；那玄阳续骨膏更是药性霸道火燥，看似对祛除妖煞有益，但其中蕴含的至阳之力一旦过量，与她南宫妙音体内“冰璃凝脉”深植的至阴根基相冲，极可能恶化那隐藏的冰劫发作！张家这种丹药……用心……哼！
“雪妍姐姐费心了。”南宫妙音依旧是那副虚弱的模样，点了点头，示意云初上前接了过来，“云初，收下吧，替我好好谢谢雪妍姐姐一番心意。”话语中听不出一丝感激之情，客气而冰冷。
张雪妍脸上的关切更深，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诱哄口吻：“妙音妹妹啊，听姐一句劝！那黑风林深处……以后还是别去了！太凶险了！别说妹妹这样娇贵的身子骨，便是……便是城中那些自诩修为高深之辈进去了，也难保能全身而退啊！”她语重心长，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怜悯光芒，仿佛南宫妙音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小女孩。
“哦？”南宫妙音仿佛被引起了兴趣，那双明亮的紫眸微微睁大，染血的睫毛下眸光流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属于世家千金不知世事艰难的好奇？“真有那般凶险吗？可我听闻……那林子深处，似乎……藏了了不得的机缘呢？不然那苏家……”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探究口吻，话语戛然而止，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苍白的唇。
“苏家？”张雪妍的神经瞬间像被触碰了开关！她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眼中的精光再也掩藏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诱导，“苏家怎么了？妹妹可是听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南宫妙音仿佛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眼神无辜地看向她，像一个无心泄露了秘密的小女孩，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了扇，声音变得更低更轻，带着一丝仿佛在谈论八卦时才有的、懵懂的好奇心：
“就是……回来的路上，云初她们说起……那黑风林秘境好像……似乎……跟某个……好几辈人之前的婚约有点关系？”她微微歪着头，脸上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不解，“雪妍姐姐，你知道是什么婚约吗？不是说……苏家那位惊才绝艳的小姐苏月茹……最近好像……跟城主府王腾龙少爷走得很近？”她问得天真又首接，仿佛完全不懂这些话背后藏着怎样刀光剑影的利益和血腥。
懵懂好奇的语气，首白到近乎戳心窝子的问题！
张雪妍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冰水！青阳城谁不知道苏家刚撕了婚书，当众羞辱了那“废物”萧胤，转头就攀附上了少城主王腾龙？！南宫妙音此刻看似天真懵懂的言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精准无比地扎在苏家这块最见不得人的伤疤上！让她原本准备打探黑风林深处具体状况（尤其是南宫妙音遇险细节）的所有铺垫和算计，瞬间变得无比可笑和尴尬！
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精心营造的关切表情几乎要裂开！她甚至能感觉到上首端坐的南宫鸿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淡漠而深邃，似乎洞穿了她所有的心思。一股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的羞辱感混合着无法言说的惊怒，瞬间冲毁了她的理智！
“妹妹……妹妹你怕是听岔了！这种无稽的流言还是不要提为好！”张雪妍几乎是瞬间变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恼羞成怒的僵硬！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手边的茶盏，珍贵的汝窑瓷杯“哐啷”一声摔在花梨木地板上，碎成数片，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价值不菲的裙角！
“妹妹既然身体无碍，姐姐就放心了！这些丹药还请务必要按时用！姐姐……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她语无伦次，脸色阵青阵白，连最基本的礼数都顾不上了，甚至没再看主位上的南宫鸿一眼，更没在意地上摔碎的茶盏，提起裙摆，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冲出了客厅！背影狼狈不堪，哪还有半分刚才那雍容华贵、情深义重的模样？
客厅内，气氛在张雪妍狼狈离去后，陷入一种奇特的安静。只有香炉里青烟依旧袅袅。
云初垂手而立，默不作声。南宫鸿则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脸上神色莫辨，但眼底深处，分明闪过一丝极其冰冷的笑意。
南宫妙音依旧靠坐在那张宽大的圈椅上，长长的睫毛缓缓垂下，遮住了那双紫水晶般的明眸，也掩去了眸底深处所有翻涌的情绪。那张苍白失血的小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个懵懂天真、口无遮拦、戳人痛处到把人逼得狼狈逃窜的少女，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云锦垫子上轻轻画着圆圈。
青阳城……苏家……王腾龙……废物赘婿萧胤……
那张雪妍如此大的反应……苏家，果然还在关注那个……名为萧胤的“废物”。这场撕毁的婚约背后，水似乎比想象中更深……
“九长老，”她再抬起眼眸时，眼中那点懵懂好奇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冰冷沉静的火焰，“天枢网……立刻启动！”她的声音不大，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为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另外……”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庭院里初露生机的翠绿枝叶，“给我准备一份青阳城……所有姓名带‘萧’字的青年男子名单，以及……尤其是那入赘苏家、刚被当众休掉的那位……‘萧胤’的所有资料。”她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就从……这位‘幸运’的赘婿先生……开始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