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有时，林枫真想踏踏实实睡一觉。
自踏入魔都，事情便一桩连着一桩，从未停歇。
昨夜救出杜怀山，对方带来的消息更是令人心头沉重，远东局内或有同志叛变，务必当心。
此事非同小可，远东局的上级曾是林枫海外的老东家。
若当真出了叛徒，林枫的身份危在旦夕。
可这连轴转的日子，铁打的身躯也难以为继。
将杜怀山妥善安置后，林枫刚回到保安团驻地，只想倒头狠狠睡去。
床板未暖，哥哥林震的电话便急促响起。
电话机刚接通，听筒里就撞出林震压得极低、却如同滚雷般砸过来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焦躁和山岳般的压力：“小枫？立刻给我说明白！虹口区到底怎么回事？！那地方现在烧得比熔铁炉还红！洋人的报纸头条印得比裹尸布还大！鬼国大使在国府门口跳着脚咆哮！整个租界，不！整个国际联盟都在盯着龙国看！”
“不是告诉你了吗，要注意国际观瞻！”
“上峰现在正是需要国际支持的时候，你现在让我很难办！”
虹口区？那算是事吗？
魔都昨夜。
一场策划精密的血雨腥风，林枫早己留下了后手，不就是舆论吗，谁能代表多数人利益，谁就能占据舆论的主导权！
“哥…”
“虹口？那大火，不是我们点的引信。”
“不是你们？” 林震的声音陡然拔高半度，话筒那端几乎能听见空气被刺穿的锐响。
“除了你们保安团这股疯劲，还有谁敢在鬼国的心窝子上用拳头砸？有能力在这个龙潭虎穴撒野？能掀翻海军陆战队总部再把天都捅个窟窿出来？！现在满世界都说是我林震，是你哥我让你放的火！是我的人在搅乱魔都！压力全顶在我的脊椎骨上！”
林震压抑着的声音里翻滚着被重担挤压的怒火，“你说！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非要搞出这种足以塌天的动静？！”
林枫的眼皮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
身体深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要休息，可大脑却像一台高速运转且永远不会停止的精密机器，在混沌的疲惫迷雾中依旧死死咬紧一丝清醒——那条早己在行动前就盘算好的后路。
“记者。” 林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干涩、低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磐石般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哥，我们在北郊劳改营，救出来的不止苦工。里面有几张熟脸……还有洋面孔。都是硬骨头，被小鬼子封着嘴塞在地牢里等死。他们的胶卷、笔记，恐怕还在裤裆里藏着。”
“苦工对于我们而言，没有价值，有价值的是那些记者。”
他顿了顿，感受着哥哥电话那头骤然凝滞的沉重呼吸，仿佛无形电流穿过冰冷的电话线。
那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的空气，凝结在了兄弟两人之间的虚空中。
“他们亲眼所见，他们亲笔所记。那是活生生的证据。”
林枫的声音压低一分，带着绝对的肯定，每一个字都像磨利的凿子凿在事实的骨架上，“被非法囚禁的记者名单。这份名单，就是我们反击时的炮弹。怎么用？现在就是时机！让他们写！让他们把拍的东西甩上明天的头版头条！让全世界都看清楚，鬼国在魔都北郊的劳改营里都关着什么人！他们又在里面干了什么勾当！这就是反诉鬼国非法的铁证！这就是挖空他们所有所谓道德谴责地基的镐头！”
“我们要做的是支持他们去写，让他们戳穿鬼国伪善的面具！”
电话那头传来林震无声的倒抽冷气，紧接着是一声更加深沉、如同叹息又如同卸下千钧重担般的吸气。
“至于虹口区……”
林枫的声音骤然降至冰点，每一个字都像从冻土里凿出来的冰棱，“那场火？那场乱？是他们小鬼子自己养的疯狗浪人！是那些被自家主子纵坏了的流氓渣滓，在侨民区没了管束纵火！是他们自己内部倾轧，狗咬狗咬出的满嘴血腥！”
“魔都本地的警局档案，侨民商会的头面人物证词，我们手上都有线头可以揪。这个‘是他们内部失控’的锅，让他们自己的铁头来硬顶，我们咬死跟龙国无半点瓜葛！一个字，都别让他们泼上来！”
“关于这些浪人在魔都欺行霸市的行径，这些档案并不难找，把档案全部放出去，将水搅浑。”
“他们没有证据证明是我们做的，哪怕他们知道，又如何？又能怎？”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我们有证据，他们没有！哪怕他们喊破喉咙，也只能吞下这个苦果！”
清晰、冷酷、一针见血。
林震那边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寂。
话筒里只余下电信号无意义的底噪声沙沙作响，以及林震那边隐约传来的、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微叩响。
嗒…嗒…嗒…
那节奏从最初的焦躁、沉重，渐渐变得平缓、笃定。
最后，连那点叩击声也彻底消失。
沉默本身，己经成为了最好的赞许。
“呵……”
一声微不可查的气息，几乎像是幻觉一样顺着电话线溜过来。那里面没有笑音，只有冰封过后裂开一丝缝隙的通透。
“知道了。”
等林震扣了电话，林枫总算是能睡一个好觉了。
林枫是睡下了，可黑泽龙之介是真真的睡不着了。
鬼国大使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这位大人可是鬼国高级外交官，和几位帝国实权亲王关系都是极好的。
而且这次的损失都不能叫惨重了，简首把愚蠢写在了脸上，要不是有个好岳丈，估计也只能跟海军陆战队的少将指挥官一样解职后破腹自尽。
黑泽龙之介被命令配合鬼国大使解决这次的耻辱性惨败！利用舆论将虹口区的袭击事件推向龙国，借此给龙国施加压力，换取鬼国在魔都更多的利益。
原本黑泽龙之介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毕竟这袭击确实是龙国搞出来的，这是事实！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