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最后一搏
竞标日的晨光裹着薄雾漫进车窗时,陆沉舟的拇指在红绳结上碾了三次。
这是他从十六岁开始养成的习惯——每当要动真格的赌局,指腹总得先蹭过这道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绳结,像在摸一块镇纸,把翻涌的情绪压进骨髓里。
"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他的动作。
江遇白己经推开车门,藏青西装在晨雾里泛着冷光,袖扣上的碎钻闪了一下,像颗淬了毒的星子。
陆沉舟跟着下车,鞋跟磕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脆响惊得前台小姐抬头——那是张化着精致淡妆的脸,此刻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两人身上飘。
毕竟整个行业都知道,今天的土地竞标是场狼与狈的博弈,而狼和狈此刻正并肩站在竞标厅门口。
陈建国的冷笑先撞进陆沉舟的余光里。
这位地产开发商今天穿了件墨绿唐装,盘扣系得严丝合缝,可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正随着指节微微发颤。
他倚在竞标厅的立柱旁,脚边放着个鳄鱼皮公文包,见两人走近,故意把公文包往脚边踢了踢,金属搭扣撞出"咔嗒"一声:"陆总,江总,早啊。"
江遇白的镜片滑下半寸,露出底下冷冽的眼尾:"陈总不是说退出竞标?"
"我倒是想退。"陈建国摸出根雪茄,火机"咔"地打燃时,火星子映得他眼角细纹里都是阴鸷,"可财阀那边说,总不能让两个毛头小子以为,动动歪脑筋就能踩人头上。"他吐了口烟,烟雾在江遇白的西装前襟散开,"再说了——"他忽然压低声音,"你们真以为,昨晚那点小手段能吓住谁?"
陆沉舟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
十年前在练习生宿舍听墙角时,他也是这样咬着后槽牙,听着经纪人骂小棠"唱得跟破锣似的,不如早点滚"。
那时他攥着兜里的录音笔,现在他攥着西装内袋里的联合协议——王海的签名还带着墨香,那是昨晚星河和寰亚正式合并的铁证。
"竞标厅开门了。"助理小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沉舟转头时,看见陈建国己经掐了雪茄,弯腰捡起公文包,鳄鱼皮表面还沾着刚才踢出来的灰尘。
这细节让他想起上周在监控里看见的陈建国女儿——那姑娘在伦敦赌场里摔酒瓶,碎玻璃碴子扎进手背都没皱一下,可陈建国在电话里听见"赌场"两个字时,喉结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狗。
竞标厅的冷气裹着檀香涌过来。
陆沉舟找了靠中间的位置坐下,余光扫过前排——都是熟面孔:华谊的李总在看表,光线传媒的王副总正和律师交头接耳。
最前排的主位空着,电子屏上跳动的倒计时显示着"08:59:30"。
"他们把起拍价定在十亿。"江遇白的声音压得极低,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财务模型,"但陈建国的底牌至少十五亿。"
陆沉舟的指尖在桌面敲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确认"暗号。
三天前合并会议上,江遇白把艺人证券化的现金流报表拍在桌上时,也是这样敲了三下:"星河的对赌协议能套出三个亿流动资金,寰亚的海外发行渠道质押能换五个亿,再加上..."
"叮——"
电子屏的提示音切断回忆。
主持人踩着细高跟走上台,金链子在颈间晃出一道光:"各位,欢迎参加本次影视城地块竞标会。"她扫过台下,目光在陆沉舟和江遇白脸上多停了两秒,"起拍价十亿,每次加价不低于五千万。"
"十一亿。"华谊的李总举牌。
"十二亿。"光线传媒跟进。
陈建国的手在第三轮举起来时,腕间的翡翠戒指闪得刺目:"十三亿五。"
陆沉舟盯着陈建国的后颈。
那片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像被谁掐过——这是陈建国焦虑时的生理反应,和他女儿赌输了摔酒瓶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转头看向江遇白,对方正垂眼翻笔记本,指尖停在某行数字上:"十七亿。"
"十七亿!"主持人的声音拔高,"这位是..."
"星河娱乐与寰亚传媒联合竞标。"江遇白抬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陈建国,"我们合并了。"
整个竞标厅炸开一片抽气声。
陆沉舟能感觉到后背沁出薄汗——合并消息是昨晚才官宣的,可陈建国此刻的表情比他想象中更精彩:唐装领口的纽扣崩开一颗,公文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一沓沓财务报表的边角。
"十八亿。"陈建国的声音发颤,但举牌的手稳得反常。
江遇白在笔记本上快速计算,钢笔尖在"18.5"的位置顿了顿,抬头时眼里有光:"十九亿。"
"二十亿!"陈建国几乎是吼出来的,额头青筋跳得像条蚯蚓。
陆沉舟的红绳突然勒进手腕。
他想起保险柜里那份联合协议的最后一页——王海的签名旁边,江遇白用蓝笔写了行小字:"极限是二十一亿三千万。"此刻电子屏上的数字跳到"09:15:20",离截止时间还有五分钟。
"二十一亿。"陆沉舟举牌,声音像块冰砸进沸水。
陈建国的公文包"咚"地掉在地上。
报表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张是财阀集团的资金流转表,最末行的"21.2亿"被红笔圈了又圈。
他弯腰捡文件时,陆沉舟看见他后颈的红痕蔓延到耳后,像团烧起来的火。
"二十亿五千万。"陈建国的声音哑了。
"二十一亿三千万。"江遇白的声音响起时,整个竞标厅鸦雀无声。
陆沉舟看着陈建国的手指抠进鳄鱼皮公文包,指节白得像要裂开。
"成交!"主持人的木槌落下时,陆沉舟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响动。
江遇白递来的手带着温度,两人握在一起时,陆沉舟摸到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当年在华尔街操盘时留下的,和他腕间的红绳一样,都是时间刻下的勋章。
陈建国离开时撞翻了椅子。
他站在门口掏出手机,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在玻璃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输了...但他们不会好过的..."尾音被关门声截断。
"去法务部签确认书?"江遇白整理袖扣,镜片上的反光己经淡了。
陆沉舟正要说话,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小周发来的链接,标题刺得他瞳孔收缩:"惊!
星河寰亚联合竞标疑涉黑幕,业内人士曝背后有见不得光的交易"。
配图里,是昨晚他和江遇白在星河顶楼的影子,重叠着映在玻璃上,像两把交叠的刀。
"张薇的账号。"江遇白的手机也亮了,屏幕上的转发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财阀的后手。"
陆沉舟望着窗外突然聚集的乌云,红绳在腕间勒出深痕。
十年前练习生宿舍的夜风突然涌进记忆——那时小棠的琴音里总带着颤音,现在张薇的微博评论区里,骂声正像当年经纪人的辱骂一样,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走。"江遇白把西装搭在臂弯,转身时镜片闪过冷光,"该算算新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