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后的临江市,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金属的湿冷气息。连续几日的阴云并未散去,只是暂时偃旗息鼓,将天空染成一片压抑的铅灰色。星火科技顶层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风暴前的海面。
陈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雨后略显狼藉的城市。他指间夹着的不是烟,而是那块温润的水滴状玉佩。玉佩表面流转着极其微弱的光晕,那道朱砂沁色仿佛比昨日更深了一分。昨夜办公室那诡异灰影的袭击,父亲旧工牌的离奇出现,以及新闻照片里吴天雄拇指上那枚带着双螺旋暗纹的玉扳指,如同冰冷的碎片,在他脑中反复碰撞,拼凑着令人不安的图景。
“老板。”雷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块伪装成墙砖碎片的微型设备。“徐朗那边初步分析出来了。那个被动式信号中继器,定向放大的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接近人体生物磁场的低频波段。它的作用,更像是某种……‘信标’或者‘放大器’。”雷刚的声音低沉而严肃,“而且,我们在上面检测到了一种极其微量的、未知成分的金属粉末残留,结构分析……呈现高度有序的螺旋状。”
螺旋状!
陈默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指尖无意识地着玉佩光滑的边缘。玉佩似乎微微温热了一下,仿佛在呼应这个词。
“老宅那边呢?”陈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抽屉被翻过,手法非常专业,没留下任何指纹或皮屑。那张旧工牌……确实不见了。”雷刚的回答印证了最坏的猜测——昨夜办公室里的灰影,不仅拥有超自然的手段,还具备物理世界的行动能力!它(或者它们)的目标明确,行动诡异,并且对陈默和他家人的过往,了如指掌。
“吴天雄的资料查得如何?”陈默将玉佩小心地收回贴身口袋,那股温热感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
“很干净,干净得反常。”徐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抱着平板电脑快步走进,眉头紧锁,“荣昌机械濒临倒闭时的所有债务纠纷记录、吴天雄个人的高额赌债、甚至他早年因斗殴留下的案底,一夜之间,被抹得干干净净!现在能查到的,只有‘磐石重工’董事长吴天雄的光辉履历,白手起家,眼光独到,在机械制造行业低谷期力挽狂澜,完成蛇吞象的壮举。我们挖出的那份指向张建民和宏远的审计报告初稿原件,也从档案库备份里消失了,只留下一些无法形成完整证据链的零碎痕迹。”
“抹得真干净。”陈默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这绝不是宏远或者吴天雄自身能办到的。那只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手,在展示力量,也在警告他——别轻举妄动。“张建民那边呢?”
“暂时按兵不动。他刚上任,风头正劲,没有实质性铁证,很难撼动。”徐朗有些懊恼,“宏远注入开发区的资金,也通过复杂的合同和项目包装,披上了合法的外衣。吴天雄的磐石重工,现在是开发区重点扶持的‘科技创新示范企业’龙头,名正言顺。”
就在这时,陈默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亮起。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 磐石初立,当贺。今晚八点,天阙顶层,“云海间”。吴天雄。静候陈总大驾。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只有赤裸裸的通知。地点“天阙”,是临江市新落成的顶级私人会所,以奢华和私密性著称,背景深厚。选择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鸿门宴。”徐朗看着短信,脸色难看。
“刚打了我们的脸,抢了我们的证据,现在又摆下宴席,这是要干什么?耀武扬威?”雷刚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陈默盯着那条短信,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划过“吴天雄”三个字。玉佩在胸口散发着持续而稳定的温热,仿佛在提醒他什么。昨夜驱散灰影的力量,是否也能洞穿这现实的迷雾?
“去。”陈默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看看这位‘磐石’的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雷刚,你跟我。徐朗,守好家,尤其是实验室。我有预感,对方的目标,绝不止我一个。”
……
夜幕降临,霓虹初上。高达三百米的“天阙”大厦如同一柄首插云霄的利剑,在暮色中闪耀着冰冷而奢华的光芒。顶层的“云海间”包厢,拥有270度的环形落地玻璃幕墙,足以俯瞰大半个临江市的璀璨夜景。
电梯门无声滑开,陈默和雷刚在侍者的引领下走出。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走廊尽头,两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云纹的黄铜大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混合着顶级雪茄、名贵香水、深海食材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包厢内部空间大得惊人,极尽奢华。正中央摆放着一张足以容纳二十人的巨大红木圆桌,桌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然而此刻,桌旁只坐着一个人。
吴天雄。
他穿着剪裁极其合身的手工定制深紫色丝绒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发亮。矮壮的身材被昂贵的面料包裹着,非但没有显得优雅,反而透出一种暴发户式的膨胀感。他正背对着门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落地窗外由无数无人机组成的、不断变幻的光影表演。
听到脚步声,吴天雄慢悠悠地转过身。他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贪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拇指上那枚硕大的、翠绿欲滴的玉扳指。扳指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润内敛的光泽,其表面赫然雕刻着清晰、繁复、充满某种科技与神秘交织感的双螺旋暗纹!与新闻照片里模糊的影像不同,此刻近距离观察,那螺旋纹路的精密程度和其中蕴含的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让陈默瞳孔微微一缩。同时,他胸前的玉佩骤然传来一阵明显的灼热感!
“哎呀呀,陈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吴天雄热情地迎上来,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伸出戴着扳指的右手。
陈默神色平静,伸手与他轻轻一握。指尖触碰扳指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冰冷的异样感顺着手臂传来,与玉佩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仿佛触摸的不是玉石,而是某种活物的冰冷鳞片。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吴董客气。磐石初立,气势如虹,该贺的是你。”陈默语气平淡。
“哈哈哈,同喜同喜!说起来,我还真要好好谢谢陈总你啊!”吴天雄大笑着,引着陈默在主客位坐下。雷刚如同铁塔般立在陈默身后,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整个包厢的环境和唯一的侍者——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面无表情、动作精准如同机器人的中年男人。
“谢我?”陈默微微挑眉。
“是啊!”吴天雄坐回主位,拿起一根粗大的雪茄,慢条斯理地剪开,“要不是陈总你几个月前,在南山会所跟老刘他们吃饭时,无意间提了那么一句‘传统机械厂转型做高端配套服务或许有出路’,我吴天雄,还有今天的荣昌……哦不,是磐石重工,恐怕早就变成一堆破铜烂铁,扔进历史的垃圾堆喽!”他吐出一口浓重的烟圈,小眼睛透过烟雾,狡黠地盯着陈默,“陈总金口玉言,点石成金!我吴胖子,承情了!”
陈默心中微沉。南山会所那次,他确实在应酬时,为了打发一个纠缠诉苦的小老板(并非吴天雄),随口敷衍了一句。没想到,这句无心之言,竟成了吴天雄绝处逢生的“指路明灯”,彻底改变了荣昌和他个人的命运轨迹!这,就是蝴蝶效应的恐怖之处吗?他这只重生的蝴蝶,扇动的微风,竟在无意中催生出了一头凶猛的恶狼!
“吴董言重了,随口之言,当不得真。能抓住机遇,是吴董自己的本事。”陈默淡淡回应。
“本事?哈哈,在这个世道,光有本事可不够!”吴天雄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诡异,他拍了拍手。
包厢侧门打开,西个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口罩的壮汉推着一张巨大的、覆盖着白色冰雾的料理台进来。台上,赫然躺着一条约两米长、体型完美的蓝鳍金枪鱼!鱼身闪烁着幽蓝的金属光泽,鱼眼圆睁,仿佛还残留着深海的气息。
“空运过来的,最好的蓝鳍,刚放血冰鲜,最是新鲜肥美!”吴天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光芒,“好东西,就得第一时间享用!陈总,请上眼!”
为首的厨师长,一个眼神冰冷如刀的光头壮汉,拿起一柄细长、薄如蝉翼却寒光西射的刺身刀。他没有多余的废话,手腕猛地一抖!
嗤啦——!
刀光如匹练,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无比地沿着金枪鱼背部的中轴线,狠狠剖下!动作迅猛、精准、充满了原始而暴戾的力量感!
大片鲜红、纹理分明、仿佛还带着生命脉动的赤身肉被瞬间剥离出来!滚烫的鱼血如同喷泉般溅射而出,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了巨大的红木餐桌上,更有一滴,不偏不倚,正落在陈默放在桌沿的右手手背上!
啪嗒。
温热的,带着浓郁腥咸气息的粘稠液体在皮肤上绽开,如同一朵小小的、妖异的血花。那股冰冷滑腻的触感,混合着强烈的血腥气,瞬间刺激着陈默的神经。
陈默的眼神骤然冰冷。
雷刚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眼中厉芒一闪,右手己经按在了腰间。
吴天雄仿佛没看见那滴血,也没感受到瞬间紧绷如弦的气氛。他贪婪地吸了一口雪茄,目光死死盯着厨师长手中刀光翻飞、将鲜红的鱼肉迅速片成薄如蝉翼的刺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笑容。他伸出带着硕大扳指的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一片沾着点点血丝、晶莹剔透的鱼生,缓缓送入口中,夸张地咀嚼着,发出满足的叹息。
“啧……新鲜!够劲!”他咽下鱼肉,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向陈默,小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赤裸裸的威胁,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陈总,这世道啊,就跟这砧板上的鱼一样。大鱼吃小鱼,快鱼吃慢鱼。赌桌就那么大,筹码就那么多……”他身体微微前倾,戴着扳指的拇指轻轻敲击着沾染了鱼血的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一字一句地说道:
“容不下两条龙。”
冰冷的杀意,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在奢华到极致的包厢里弥漫开来。窗外,由数千架无人机组成的庞大光影矩阵,恰好变幻成一个巨大的、狰狞咆哮的骷髅图腾,覆盖了小半个夜空,幽冷的电子光芒透过落地窗,映在吴天雄那张写满贪婪和暴戾的脸上,也映在陈默冰冷如霜的眼眸之中。
骷髅空洞的眼窝,仿佛正俯瞰着包厢内的饕餮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