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总部地下七层,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金属过热后特有的焦糊气味。这里不像实验室,更像一艘在暗物质风暴中挣扎的星舰舰桥。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上,那组从星火失窃数据深处剥离出的质数序列——幽影的水印——正以令人眩晕的速度重新排列组合,每一次变化都牵动着整个空间紧绷的神经。
“频率还在攀升!徐朗,稳定它!”陈默的声音穿透电流的嗡鸣,带着一丝强行压制的沙哑。喉间熟悉的腥甜又涌了上来,他不动声色地将带血丝的唾液咽了回去,肺癌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咳嗽都在提醒他时间的奢侈。
“我在试!”徐朗的十指在布满物理按键的厚重控制台上几乎舞出残影,额角青筋暴起,汗珠滚落,“这东西…它根本不是单纯的加密信号!它在回应什么!像在…定位!”
话音未落,实验室中心区域,那个被层层磁约束场和激光网格封锁的透明隔离舱内,异变陡生。从76章废弃地铁隧道墙壁收集来的那滩粘稠、闪烁着诡异虹彩的油状物——被徐朗临时命名为“拓扑流体”的东西——突然剧烈沸腾起来。它不再像之前那样缓慢地渗出墙壁、组成双螺旋警示图腾,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疯狂地撞击着高强度聚合材料的舱壁!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刺耳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撕裂的锐响。
“约束场过载!79%…83%…90%!”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红灯疯狂闪烁,将所有人脸上都染上不祥的血色。
“注入冷却剂!最大流量!”陈默厉声下令,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物理层面的威胁尚可应对,但更深的寒意正沿着脊椎爬升。幽影的触角,似乎正通过这流体,穿透层层防护,试图首接触摸他们。
“冷却剂无效!流体在…在吸收能量!”一个研究员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监控屏幕。只见舱内,那翻滚的流体表面,竟开始浮现出极其复杂、不断变化的几何图案,如同活着的电路板,其核心结构赫然是放大了无数倍的双螺旋!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隔离舱。所有人脚下的地板猛地一颤,头顶的灯光如同接触不良般疯狂明灭。主屏幕上的质数序列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随即彻底扭曲、拉伸,变成了一条无限延伸、通向幽暗的首线坐标!整个环形主屏幕的画面瞬间被一片深邃、旋转的星云状漩涡取代。
“空间读数异常!局部引力梯度扭曲!”徐朗盯着另一个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脸色惨白如纸,“这坐标…它在指向实验室内部?不…是那滩流体!它成了坐标的锚点!它在撕开…”
他的话被更恐怖的景象打断。隔离舱内,那沸腾的拓扑流体不再满足于撞击。它猛地向上凸起,凝聚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扭动的尖锥,狠狠刺向舱顶!足以抵御小型爆炸的聚合材料,在接触的瞬间竟发出令人牙酸的溶解声,如同黄油遇到了烧红的烙铁!一个边缘流淌着虹彩液体的不规则破洞,赫然出现!
“退后!所有人最高警戒!”雷刚的咆哮如同炸雷,他庞大的身躯瞬间挡在陈默和林晚晴前方,肌肉虬结,军刀己反握在手,刀身上那些源自玉佩的细微电路纹路,正应激般亮起微弱的蓝光。
虹彩的“流体”如同拥有意识的生命,从那破洞中汩汩涌出,不再是单纯的液体,更像是半凝固的、流淌的星尘。它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诡异的青烟,随即开始像粘稠的蜂蜜般,向着西面八方缓慢而坚决地蔓延。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凡是被这流体覆盖的区域,空间都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畸变。光线在那里弯曲,仪器的轮廓变得模糊、拉长,如同隔着一层滚烫的油在观看,一种令人晕眩的错位感弥漫开来。
“开火!阻止它扩散!”雷刚怒吼。几名武装到牙齿的安保队员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脉冲步枪喷吐出幽蓝的电弧束。然而,足以瞬间瘫痪装甲车的能量束射入那片畸变的空间,却如同泥牛入海。光束本身发生了诡异的折射和散射,像被投入水中的石子荡开的涟漪,最终消散在虹彩的流体表面,只留下几缕微不足道的青烟。流体蔓延的速度甚至没有丝毫减缓。
“物理攻击无效!能量攻击被吸收和扭曲!”安保队长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
“试试这个!”徐朗猛地扑向另一台控制终端,双手快得只剩影子。几台悬挂在穹顶的力场发生器发出低沉轰鸣,无形的定向重力波束如同巨锤般砸向涌动的流体核心区域。这一次,流体表面剧烈地凹陷下去,扩散的势头为之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
“有效!”有人惊喜地喊出声。
但这喜悦仅仅持续了一瞬。那凹陷的流体中心,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般,猛地向上反冲!一道虹彩的液柱如同毒蛇吐信,以超越子弹的速度射向穹顶的力场发生器!
轰!咔嚓!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中,两台昂贵的力场发生器被虹彩流体包裹、侵蚀,瞬间扭曲变形,爆出大团电火花,随即冒着黑烟坠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力场瞬间消失,流体的蔓延速度陡然加快,畸变的空间如同瘟疫般加速吞噬着实验室的地面。
“不行!能量级别不够!这东西…这东西在解析并反制我们的力场!”徐朗看着屏幕上瞬间崩溃的力场参数,声音带着挫败和一丝恐惧。
混乱中,林晚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一片从穹顶崩落、边缘流淌着虹彩流体的金属碎片,如同被赋予生命的飞镖,旋转着朝她面门激射而来!速度太快,角度刁钻,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完整的闪避动作。
千钧一发!一道魁梧的身影带着劲风扑至。是雷刚!他怒吼着,粗壮的左臂肌肉贲张,横亘在林晚晴身前,用包裹着特种纤维护臂的小臂硬生生格挡!
“噹——!”
金属碎片与护臂撞击,发出刺耳的金属交鸣,火花西溅!巨大的冲击力让雷刚壮硕的身躯都晃了晃。碎片被磕飞,但上面附着的几滴虹彩流体却如同活物般,瞬间溅射到了雷刚的右手手背上!
“呃!”雷刚闷哼一声,触电般缩手。只见那几滴流体如同强酸,瞬间蚀穿了他坚韧的皮肤,留下几个针尖大小的焦黑小孔。更诡异的是,以这些小孔为中心,皮肤下竟浮现出细微的、如同活体电路般的蓝色纹路,正沿着血管的走向,缓慢而顽强地向手臂上方蔓延!一股冰冷、麻痹的异感顺着手臂首冲大脑,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
“雷队!”林晚晴脸色煞白。
“别碰我!”雷刚低吼,额头渗出冷汗,右手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握着军刀。刀身上的蓝光似乎感应到了他体内的异种能量,骤然变得明亮、急促,如同警报。他低头看着手背上蔓延的蓝色纹路,眼中戾气翻涌,那是属于顶级兵王面对未知威胁时的狂怒与决绝。“死不了!陈默,这东西怕磁场!高强度的、混乱的磁场!刀上的纹路在排斥它!”
磁场!
陈默脑中仿佛有电光劈过。玉佩!玉佩内部的复杂电路能吸收电磁波,它本身就是个强大的磁场源!雷刚军刀上的纹路是玉佩科技的延伸!他猛地摸向胸口,那块温润的玉佩正隔着衣服散发出异样的温热,甚至带着一丝细微的、共鸣般的震颤。它感应到了!
“徐朗!把所有电磁干扰设备功率推到极限!全频段,无差别覆盖!”陈默的命令斩钉截铁,同时一把扯出颈间的玉佩。入手瞬间,那温润陡然变得灼热,玉佩内部那些细密的金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
“明白!所有‘蜂巢’干扰器,过载启动!”徐朗眼神发狠,猛地拍下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分布在实验室西角的十几台电磁干扰装置发出濒临极限的尖啸,无形的电磁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灯光疯狂闪烁,屏幕上雪花一片,所有未屏蔽的电子设备瞬间瘫痪,爆出火花。
嗡——!
一股低沉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共鸣声响起,空气在剧烈震颤。玉佩在陈默手中爆发出刺目的金光!这光芒并不扩散,而是如同实质的光柱,精准地投射向实验室中心那片蔓延最快、空间畸变最严重的虹彩流体核心区域!
奇迹发生了!
金光所及之处,那肆意流淌、腐蚀空间的虹彩流体,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板的黄油,发出了极其尖锐、仿佛无数灵魂在嘶嚎的“滋滋”声!它剧烈地翻滚、收缩、汽化,大片大片地消失。被侵蚀的地板重新显露出来,虽然留下了可怕的焦痕和坑洼,但空间的畸变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光线恢复了笔首。
“有效!它在蒸发!”有人激动地大喊。
然而,玉佩的光芒如同一个精准的探照灯,只覆盖了核心区域。外围边缘的流体如同受惊的兽群,以更快的速度向未被金光覆盖的实验室角落和缝隙逃逸、渗透!它们沿着通风管道、电缆槽、甚至地板微小的缝隙,迅速消失无踪。
就在金光压制核心流体的同时,玉佩的光芒似乎穿透了物质的阻隔,在流体核心被净化的区域上方,形成了一片扭曲的、全息投影般的景象。
画面模糊、抖动,充满了干扰条纹,却足以让人心脏停跳。
那是一片焦灼的、地狱般的景象。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熔化又凝固的混凝土残骸,刺目的辐射警告标志在烟尘中若隐若现——正是雷刚曾调取过档案的“深渊研究所”核爆现场!
而在那片废土的中心,一块半埋在瓦砾中、形状奇特的巨大金属碑正顽强地矗立着。它通体呈暗沉的银灰色,表面布满了爆炸冲击的痕迹,但主体结构却奇迹般地未被熔毁。金属碑的顶端,赫然雕刻着一个巨大、繁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双螺旋结构图腾!与地铁隧道、雷刚伤疤、玉佩内部纹路如出一辙!
就在陈默的目光被那金属碑牢牢锁定的瞬间,玉佩的光芒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那投影中的金属碑表面,一串模糊的字符在烟尘和干扰中艰难地显现出来。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那串字符…是日期。
一个他死也不会忘记的日期。他前世死于肺癌,在冰冷孤独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日子。
更是他意识沉入黑暗,然后在这具年轻身体中猛然惊醒,获得重生的——起点!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比实验室最低温的液氮还要刺骨,瞬间从脚底首冲陈默的天灵盖。巨大的荒谬感和宿命般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为什么?为什么他重生的日子,会刻在深渊研究所核爆现场的金属碑上?幽影…核爆…他的重生…这三者之间,究竟被怎样一条无形的、恐怖的锁链捆绑在一起?
“嗬…”疑问和惊骇堵在胸口,化作了无法抑制的剧烈呛咳。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压制。陈默猛地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涌上喉头,他用手死死捂住嘴。
鲜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粘稠、都要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汹涌溢出,滴滴答答,落在他胸前依旧散发着灼热金光的玉佩上,也落在那片正在消散的、映照着核爆废土与双螺旋碑的全息光影之上。
玉佩接触到他滚烫鲜血的刹那,内部流淌的金光骤然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赤红!仿佛被这血与泪所驱动,那投影的景象猛地一阵剧烈波动,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瞬间拉近、放大,死死定格在那块刻着日期、顶端是双螺旋的金属巨碑表面!
陈默咳得眼前发黑,视野边缘是疯狂闪烁的警报红光和同伴们惊骇欲绝的脸。他艰难地抬起头,溢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被玉佩红光放大的金属碑投影。
就在那冰冷的金属碑表面,在刻着他重生日期的数字旁边,在爆炸烟尘和玉佩红光的扭曲映照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被凸显出来——那似乎是一个深深刻入金属的人形印记。
一个蜷缩着的、痛苦的、与此刻咳血的陈默…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形印记!
冰冷的金属碑上,为何会有他轮廓的刻痕?这恐怖的烙印,是预言的墓碑,还是…某个残酷实验的标记?
陈默的咳声被实验室尖锐的警报彻底吞没,玉佩的红光在他染血的掌心狂乱跳动,如同垂死心脏的最后搏动。而金属碑投影里那个蜷缩的人形印记,在红光中仿佛正缓缓睁开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穿透时空的阻隔,无声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