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陆夕甜醒了。
她蜷缩着身子,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
惦记着父亲那每逢阴雪天就疼得厉害的老寒腿。
母亲咳嗽时通红的眼眶,
还有弟弟冻得皲裂的耳朵,
一咬牙掀开了被子。
陆夕甜裹紧衣服。
她轻手轻脚推开房门,
生怕惊醒隔壁屋的家人。
“得煮碗热乎的,给爹娘暖暖身子。”
想起灵泉水,心里涌起一丝暖意。
厨房的灶台冷得刺骨,陆夕甜呵着气搓了搓冻僵的手。
火石与铁片碰撞出的火星溅在干草上,
她连忙俯身吹气,待火苗窜起。
才将裹着松枝的柴火轻轻塞进灶膛。
灵泉水倒进铁锅。
瓷碗里的米酒是自己酿的。
汤圆是母亲揉的面,
她往馅料里加了从镇上换来的红糖,
盼着能让家人尝尝甜滋味。
水烧开的瞬间,陆夕甜将汤圆滑入锅中,
白雾裹挟着糯米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
她贴着锅边张望,看着灵泉水煮出的汤圆愈发晶莹剔透,竟比往日圆润三分。
舀起一勺试味时,滚烫的甜汤滑过喉咙,一股暖流首达丹田。
“要是能治好爹的腿疼就好了……”
她望着咕嘟冒泡的铁锅喃喃自语,眼角突然有些发酸。
陆夕远顶着一头乱发撞开厨房门,
棉鞋上还沾着昨晚玩雪的冰晶。
“姐!这香味能把十里八乡的馋虫都勾来!”
他踮脚去够灶台。
陆夕甜慌忙用木勺敲他手背:
“没规矩!等爹娘来了再吃!”
可她的目光扫过弟弟冻得通红的耳朵,
又悄悄往他碗里多盛了两颗汤圆。
“大冷天的,起这么早作甚?”
父亲说道。
陆母伸手试了试女儿的手温,
“手冻得像冰块!”
“快去捂捂!”
说着便要解自己的围巾,被陆夕甜笑着躲开。
陆夕甜把汤圆端到桌上去。
奶奶接过碗,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
“哎哟,咱甜丫头煮的汤圆看着就招人稀罕!”
她吹了吹热气,舀起一个送进嘴里,
嘴角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
“这糯米皮软糯。”
“馅里的红糖香甜,好吃!”
陆母咬了一口汤圆,又抿了一口米酒汤,眼神里满是惊喜:
“这米酒汤也绝了!”
“桂花的香、米酒的醇,喝下去浑身都暖和和的。”
“甜儿,你啥时候酿的这好酒?”
陆夕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强装镇定地说:
“就、就是照着娘教的法子,随便酿着玩的……”
陆父咬开汤圆的瞬间,黑芝麻馅缓缓流出。
他粗糙的大手捧着碗,像捧着稀世珍宝:
“甜,真甜……”
陆夕远鼓着腮帮子,
“姐,这汤圆是不是放了蜜?”
“好吃!”
陆夕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就是普通的糯米粉……”
饭后,陆夕甜借口去镇上买针线,
又偷偷用灵泉水烧了满满三大陶罐。
她将陶罐藏在装杂物的地窖里,
每罐都仔细贴上写着 “药”“茶”“洗” 的纸条。
地窖阴冷潮湿,她却觉得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正往陶罐上盖茅草时,头顶传来脚步声,吓得她差点打翻罐子。
“姐!你鬼鬼祟祟藏什么呢?”
陆夕远的脑袋从地窖口探出来,眼睛瞪得溜圆。
陆夕甜慌忙用身体挡住陶罐,手心沁出冷汗:
“没、没什么!”
“快出去,地窖里脏!”
陆夕远却己经跳了下来,靴子踩在潮湿的泥土上发出 “噗嗤” 声。
他瞥见陶罐上的字条,突然伸手去揭盖子:
“这里面装的是……”
“别动!”
陆夕甜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在狭小的地窖里回荡。
陆夕远被她的反应吓到,手僵在半空:
“姐,你怎么了?”
陆夕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这是娘让我泡的草药,不能见光。”
她扯出个僵硬的笑容,
“快上去吧,外面雪停了,咱们堆雪人去。”
日头偏西时,院子里己经立起两个歪歪扭扭的雪人。
陆夕远用胡萝卜给雪人安上鼻子,突然转头问:
“姐,你说战野哥什么时候再来?”
陆夕甜正在给雪人系围巾的手顿了顿。
红绳吊坠从袖口滑落,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她想起昨天溜冰时,战野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还有临别时他塞进她围巾里的刻字吊坠,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
暮色漫过窗棂时,
陆夕甜又偷偷溜进厨房。
她用灵泉水煮了艾草,打算给父亲泡脚。
木桶里的水冒着热气,艾草的清香混着灵泉特有的暖意,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陆父泡着脚,粗糙的脚掌布满裂口,却笑着说:
“泡了脚暖和了。”
“等水凉些再泡一回,保准夜里腿也不疼了。”
陆夕甜说道。
专注地拨弄着柴火,让火焰烧得更旺些。
陆父声音沙哑却坚定:“谢谢夕甜。”
陆夕甜的手猛地一颤,柴火掉落在地。
她惊愕地抬头,撞上父亲满是心疼与欣慰的目光。
火光摇曳间,她看见父亲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未曾言说的感激。
那一瞬间,所有的辛苦都化作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一家人说什么谢,”
“孝顺是我们该做的。”
“你们养我长大,我就想守着你们好好的。”
火苗映得她脸庞通红。
那些藏在灵泉里的秘密、寒夜里的辛苦,
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满心的柔软。
夜深了,油灯的火苗在风匣声中轻轻摇曳。
陆夕甜躺在床上。
她裹紧被子,思绪却愈发清晰。
白天父亲泡脚时舒展的眉头,
奶奶吃汤圆时满足的笑容。
母亲夸赞米酒汤时惊喜的眼神,
还有弟弟追问战野时调皮的模样,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只希望家人能健健康康的。”
她在心底默默许愿,手指无意识地着脖颈间的红绳吊坠。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数着房梁上的木纹,默数到第三十七道时,依然清醒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声音轻得像叹息。
每数一只,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家人的笑脸。
渐渐地,数字与影像开始模糊重叠。
数到两百三十七只时,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也愈发沉重。
终于沉入了梦乡,嘴角还挂着一丝温柔而坚定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