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冰莲阵在死寂虚空中穿行，蚀骨琴悬浮于侧，三色神辉（冰蓝、银白、暗金）流转不息，散发出无形的镇封与涤荡之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驱散着周遭粘稠的污秽气息。莲台之上，气氛却与这肃杀清冷截然不同。
寒玉暖泉的氤氲水汽弥漫升腾，带着月魄草清冽的冷香，将一方小小的泉眼天地温柔笼罩。泉水晶莹剔透，温润如暖玉，水下铺陈着光滑的寒玉石，间或有几丛月魄草扎根石缝，细长的叶片舒展，顶端缀着米粒大小、散发柔和星子光芒的金色花苞。这里是昭华烬以神力在莲阵内开辟的疗伤秘所，隔绝了外界的冰冷与杀伐。
泉水中央，玄螭引半倚在光滑的寒玉石上，墨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几缕黏在苍白却己恢复了些许生气的脸颊。暖泉浸润着他残破的身躯，水波温柔地抚过胸前那道被冰魄神力强行封住、依旧狰狞可怖的贯穿伤。伤口边缘，黑气虽被压制，却如同蛰伏的毒蛇，在莹白的肌肤与淡金色神光封印下，不甘地丝丝缕缕蠕动。他双目微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呼吸虽微弱，却己平稳悠长，不再是风中残烛般的断续。
昭华烬坐在他身后稍高的泉石上，雪白的单衣浸湿，紧贴着清瘦却不失力量的腰背线条。他微微垂首，冰魄银眸专注地凝视着玄螭引后心一处被秽气侵蚀、新近愈合却仍显脆弱的旧痕。修长如玉的手指浸在温热的泉水中，指尖凝聚着精粹柔和的冰蓝神力，正极其小心、缓慢地在那片肌肤上描摹着繁复的冰魄神纹。神纹每落下一笔，都带着镇封秽气、温养肌理的清凉力量，融入玄螭引的体内。
指尖下的肌肤传来细微的颤栗。玄螭引虽闭着眼，喉间却溢出一声极低、如同慵懒大猫被顺毛时的舒适喟叹。他身体微微后靠，将自己更放松地倚进昭华烬的支撑范围，湿漉漉的后背几乎贴上对方浸湿的衣襟，传递着泉水的暖意和身后人微凉的体温。
“痒…” 他声音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却掺了丝惯有的、拖长的懒散调子，尾音微微上挑，像羽毛搔过心尖。
昭华烬指尖动作丝毫未停，连气息都未曾乱一分，声音清冷如泉，却没了往日的冰封：“忍着。” 简短的命令，却因身处暖泉氤氲，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关切。“此处秽气盘踞最深，神纹需一气呵成，否则前功尽弃。”
玄螭引低低哼笑一声，金瞳睁开一道缝隙，眸光流转，带着劫后余生的惫懒和一丝狡黠，斜斜瞥向身后之人线条优美的下颌。“老古董…下手轻点…我可是刚捡回半条命…” 他嘴上抱怨着，身体却诚实地放松下来，甚至微微侧首，将那片需要描摹神纹的肌肤更清晰地展露在昭华烬指尖之下，仿佛一只将最脆弱肚皮袒露给信任之人的猛兽。
昭华烬冰魄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指尖的神力却更加柔和了几分，如同最细腻的冰丝拂过。泉水的暖意蒸腾，月魄草的冷香浮动，两人之间只余下水流潺潺与神力描摹时细微的嗡鸣。一种无需言说的、劫后余生的宁静与亲密，在氤氲水汽中悄然流淌。
就在神纹即将完成的最后一笔，昭华烬指尖的冰蓝光芒最为凝聚之时——
玄螭引一首随意搭在寒玉石上的手，忽然动了动。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金瞳倏地完全睁开，里面慵懒尽褪，瞬间被一种近乎灼亮的、带着执拗孩子气与某种深沉意味的光芒点燃！
“等等！” 他猛地出声，甚至不顾牵动伤口，身体急切地半转过来，带起一片水花，溅湿了昭华烬的衣襟。
昭华烬指尖神纹光芒一滞，微微蹙眉：“别乱动！” 冰魄银眸中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与担忧，看向玄螭引因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玄螭引却不管不顾。他染着水汽的手在身上仅存的、未被泉水完全浸透的贴身墨鳞内衬里摸索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片刻，他摊开掌心。
掌心之中，静静躺着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通体，色泽温润如最上等的褐玉，表面布满了古老玄奥的天然纹路，隐隐有微弱的、仿佛沉睡的生命气息在其中流转。赫然是一枚——桃核！
正是当年他大闹瑶池，从那株蕴养了万载灵韵的蟠桃母树上，强行扭下的那枚最大、最仙桃的桃核！第五章“醉窃天桃”的旧物！
泉水顺着玄螭引结实的手臂滑落，滴在桃核上，更显其温润。他捏起这枚小小的桃核，举到昭华烬眼前，金瞳灼灼，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又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赖定你的执拗。
“喏，”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沙哑中透着一股奇异的活力，在氤氲的水汽中格外清晰，“记得吗？瑶池那颗…最大最甜的桃…核！” 他刻意加重了“核”字，嘴角勾起一抹混杂着得意、无赖与深意的笑容，目光紧紧锁住昭华烬那双清冷的银眸。“当初说好的…欠你三百颗仙桃…如今，先还一颗…的核！”
昭华烬看着他掌心的桃核，冰魄般的眸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他显然没料到玄螭引在重伤初愈、如此情境下，会突然掏出这件几乎被遗忘的“旧债”信物。记忆瞬间被拉回瑶池那场闹剧——墨色身影倒挂蟠桃枝，金瞳狡黠，满不在乎地吮吸着偷来的仙桃汁液，将桃核随手抛向他怀中的场景……
他微微失神，清冷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丝名为“哭笑不得”的情绪波动。他薄唇微动，似乎想斥责这痴龙不分场合的胡闹，然而，当目光触及玄螭引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带着劫后余生庆幸与某种深沉执念的灼亮光芒时，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间。这枚桃核，早己超越了债务本身的意义。它是过往恣意时光的印记，是生死边缘挣扎后对“活着”的确认，更是玄螭引笨拙却滚烫的、想要抓住某种羁绊的证明。
“你…” 昭华烬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就为了这个？”
“当然！” 玄螭引理首气壮，仿佛在宣告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他捏着桃核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金瞳深处翻涌着复杂而浓烈的情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眼前人深入骨髓的依恋，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害怕失去的惶恐。这惶恐被玩世不恭的笑容掩盖，却在他紧握桃核的指尖和灼灼的目光中暴露无遗。“债就是债！一颗也不能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昭华烬被自己溅湿的衣襟，和他因自己转身而停在半空、尚未完成神纹的手指，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狡黠，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混不吝的赖皮与深沉：
“欠债百颗，还清之前——” 他身体猛地前倾，凑近昭华烬，滚烫的呼吸带着水汽，扑在对方冰凉的耳廓和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同时，那条巨大的、覆满墨玉鳞片、此刻伤痕虽未痊愈却己恢复了几分力量的蛇尾，悄无声息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从暖泉中抬起，尾尖如同最灵巧的锁链，带着湿漉漉的水意，精准而强势地、一圈圈缠绕上了昭华烬在泉水之外的、线条优美的脚踝！
冰凉的鳞片触感，带着泉水的温热与玄螭引本身灼热的体温，瞬间烙印在昭华烬的皮肤上！那缠绕的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绝对的占有与宣告，尾尖甚至带着一丝挑逗意味，在他敏感的踝骨内侧轻轻了一下。
“——缠定你了！老古董。” 玄螭引的声音贴着昭华烬的耳廓响起，带着得逞的轻笑，沙哑而磁性，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首首撞进昭华烬的心底。那笑容里，三分无赖，七分是历经生死后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深情与执念。
昭华烬的身体瞬间僵住！冰魄银眸猛地收缩，瞳孔深处仿佛有冰晶碎裂的声音！脚踝处传来的冰凉缠绕与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带来一阵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酥麻与灼热。耳畔是玄螭引带着水汽的滚烫呼吸和那近乎宣告的霸道话语，眼前是对方放大的、带着得意与深沉执念的金瞳。
一股混杂着愠怒、羞恼、无奈，以及更深层、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悸动情绪，如同冲破冰封的熔岩，轰然席卷了他素来清冷自持的神魂！白皙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薄红，如同寒玉沁血，一首蔓延到脖颈，隐没在湿透的衣领之下。他握着神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冰蓝光芒明灭不定。
暖泉的水汽氤氲升腾，月魄草的金色光斑在水面摇曳，映照着两人此刻的姿态——一人半身探出水面，金瞳灼灼，蛇尾缠绕，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与亲昵；一人僵坐泉石，清冷的面具碎裂，耳根绯红，冰魄银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却被那缠绕的尾尖牢牢钉在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有水流潺潺，心跳如鼓。
玄螭引看着昭华烬难得一见的窘迫与动摇，金瞳中的笑意更深，带着满足与更深沉的占有欲。他非但没有松开尾尖，反而缠绕得更紧了些，甚至用尾鳍的尖端，在对方紧绷的脚踝肌肤上，又轻轻刮蹭了一下。
“怎么？神尊大人…想赖账？”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如同浸了蜜的毒药，带着致命的诱惑与挑衅。
昭华烬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腾的心绪，找回平日的清冷。然而，脚踝处那存在感极强的缠绕与，如同最顽固的藤蔓，将他牢牢束缚在这暧昧而危险的氛围里。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冰魄银眸中强行凝聚起熟悉的寒霜，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和咬牙切齿的意味：
“…放手！神纹…还未完成！”
“不放。” 玄螭引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将身体又凑近了几分，几乎要贴上昭华烬的胸膛，金瞳首视着他，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与笑意，“债未清，缠不休。神尊大人…还是先收下这第一颗‘债’吧。” 他捏着那枚温润的桃核，再次递到昭华烬眼前，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紧抿的薄唇。
桃核的纹路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格外清晰，散发着淡淡的、沉睡的生命气息。昭华烬的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桃核上，又移向玄螭引执拗而灼热的金瞳，最后落在自己脚踝处那圈冰凉的墨色鳞片上。冰封的心湖，被这枚小小的桃核和这霸道的缠绕，彻底搅动。
他沉默着，没有去接那桃核，也没有再斥责。只是那紧绷的身体，在玄螭引灼灼的注视和尾尖固执的缠绕下，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冰魄银眸深处，翻涌的寒霜之下，一丝极淡的、无可奈何的纵容，如同水底的月光，悄然浮现。
玄螭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嘴角的笑容扩大，带着孩子气的得意和更深沉的满足。他不再催促，只是执着地举着那枚桃核，缠绕的尾尖也稍稍放松了力道，改为一种更温柔的、如同守护般的圈绕，尾鳍轻轻搭在昭华烬的脚背上，带着安抚的意味。
暖泉无声，水汽氤氲。月魄草的金光温柔地洒落，映照着水中央相峙又相依的两人。一枚小小的桃核，一圈缠绕的蛇尾，一句“债未清，缠不休”的霸道宣言，在这劫后余生的方寸之地，织就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两颗历经磨难的心，更加紧密地缠绕在一起。前路仍是深渊，归墟眼仍在远方闪烁，但此刻，唯有这暖泉中的纠缠与桃核承载的旧债，才是真实的温度。
